“好嘛,”時雨安撫般親他,“我們去約會吧。”
陳啟按她後頸,微側着臉,缱绻地深入。
“嗯,我們去約會。”
他好像已經原諒她的隐瞞。那些拒他于千裡之外的殘酷,自以為是“為你好”的離開,跨越太平洋的兩地分隔。到頭來,唯有失而複得的狂喜在上湧。
他們有過去,難得有未來。
不敢不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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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除以痛為底色的回憶,最好方法是創造新的回憶去覆蓋它。
衣帽間裡,時雨搭出一套棕咖系情侶裝,打破了陳啟平時的黑白灰風格。
陳啟故意問:“寶寶,我不需要有自己的審美了嗎?”
時雨說:“不管,今天我們得看起來是一對。”
她眼睛還是紅腫,陳啟對上那雙眼,調侃的話都噎在喉嚨。
他們的情感需求剛好相反,陳啟要時雨為他打造安全堡壘,時雨要為陳啟放下高高築起的心理防線。說到底,似乎又是相同的。
當時雨在陳啟懷裡哭,當她學會任性,陳啟感到慶幸,糾纏他近十年的陰影正逐漸消失。
出門前,時雨坐在玄關沙發穿鞋,陳啟單膝跪下,給她系上皮靴的鞋帶。
系完鞋帶擡頭,一雙美眼正自上而下望着他,旁人眼裡的冷豔,看他的時候常攜暖意。
他跪着索吻,隻用目不轉睛盯上三秒。
三,二,一。
時雨會仁慈地給他一個吻。
即使淺嘗辄止,也足夠讓他眼底泛起笑意,蔓延去唇角。
時雨扶着他的肩膀起身,圍上長圍巾,把下巴埋進圍巾裡。帽子選的是毛線帽,蓋住耳朵,保暖工作相當到位。
相比之下,陳啟穿得單薄。一身深棕色羊毛大衣,内搭米色立領,随意圍了一條亞麻棕圍巾,看着就嫌冷。
時雨挽着他:“不穿多點?”
他摸摸時雨的頭:“我有暖寶寶。”
時雨伸左手:“在哪,買暖寶寶不分我幾個。”
陳啟牽起她的右手,放在她自己的左手上。
“在這裡。”
她倏地松了手,重新挽上陳啟的胳膊:“那你别離我太遠,暖寶寶要貼身用。”
電梯緩緩下行,陳啟看着鏡面裡的一雙人影,裝扮相似,相互依偎,任誰看都是恩愛的一對。
時雨靠他很近,洗發水是和他同款的,散發淡淡薄荷香氣。他稍稍低頭,能吻到時雨垂下的眼皮,還有顫動如蝶翅的長睫。
滿足感就快要溢出來。
車早前讓人停在樓下,時雨不需要走很遠,直接坐上副駕。
第一個目的地是母校,他們初次相戀的地方。
時雨看向前方,陳啟熟門熟路地往附中開,但到最後一個路口時,朝着相反方向拐去。
“阿啟,我們去哪裡?”
路邊商店裝點着聖誕元素,店裡播Last Christmas,氛圍極浪漫。
陳啟在一家書店外停車,幫時雨開車門,牽着她走進書店。
這家書店有兩層,裝修複古,樓梯都是用書壘的,扶手也是書。書山書海的世界,是時雨躲避枯燥學習的夢幻仙境。
有時學煩了,她會請一整天的假出校門,在這裡從早待到晚,讀完一本跟課業無關的詩集。
書店主人是個熱愛攝影的退休老教授,他随手紀錄店内情景,拍到幾次時雨的身影,征得同意後挂在二樓的牆上。
幾乎每個進店的人都會對店主說:“大爺,這是你閨女啊?長得真漂亮。”
時雨出國前,老教授送了她一本精裝的《新月集》,其中夾着親手制成的書簽。
書簽摘寫一句:“你的生命正值青春,你的道路迢迢無盡;你一口氣飲下我們給你的愛,然後便扭頭轉身,離開我們。”
詩句停留在叙述,時雨知道,這也是老教授對她的祝福。
用書簽留言是這家書店的慣常做法。因為周圍有好幾所重點高中和頂尖高校,往來的讀書人很多。
也不知是誰發明的交流方式,總之,讀者們會在喜歡的書裡夾一張手寫書簽,宛如在茫茫書海裡扔了一隻漂流瓶,等候有緣人看見。
有一段時間,時雨隻看固定的幾本詩集。從某一天起,書裡夾的書簽變多了,每一張都是簡筆畫,圖案還能連成簡單的意思。
比如,一顆心加一顆雨滴,大概是說他喜歡時雨。
對方知道自己名字,時雨沒感到奇怪,畢竟她在附中真就是很有名。
時雨懷疑這人不識字,不然怎麼隻會畫畫。
于是她也回複簡筆畫,一個微笑或一顆愛心。對方回一雙眼睛加一滴雨,再加一根鋼筆和一個大笑的表情,大約是說見到她回複的留言很開心。
過了段時間,對方留的書簽還在,時雨留的都不見了。
她很疑惑,但也沒刨根問底。
如今時過境遷,陳啟帶她回到這裡,雖然什麼都沒說,她卻隐約猜到即将發生的事。
隻畫畫不寫字,也許是因為字迹很容易被熟人認出來。熟人,比如陳啟之于時雨。
書店老闆不在店裡,他們徑自走上二樓,在擺放詩集的書架旁站住。
陳啟取下一本博爾赫斯的詩,随手翻到英文那一篇。書簽像落葉一樣掉下來,時雨接住,放在手心看。
“我用什麼才能留住你?”
是陳啟的筆迹,落款為2014年的十二月十五日,他們大一第一次分手後。
陳啟再往前翻,另一張書簽落下來,時雨也接住了。
“你轉過身的側影,組成你名字的發音,你有韻律的笑聲:這些情景都讓我久久回味。”
仍然是陳啟的筆迹,落款為2010年的五月二十日,他們還沒有正式在一起。
詩集像小精靈的口袋,抖着抖着掉落新的禮物。
最後一張書簽寫着時雨生日快樂,尾端有一顆小愛心,用紅色油彩畫的,和陳啟舊相片框裡的那顆長得差不多。
落款日期是……時雨眸光聚焦于書簽右下角,看到今天的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