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想不到提奧平時那樣成熟穩重的一個人,生起病來卻比瑪麗還要像個小孩。
大概是得到了喬的保證,提奧終于松開了手。
傍晚的時候,提奧徹底清醒過來。
其實之前他也有些模糊的意識,能夠感覺到喬給他更換毛巾,喂他喝水,幫他擡高右腳。可他卻無法睜開眼睛,也發不出聲音。
喬将手放在提奧額頭上,試了試體溫。她的手柔軟又清涼,那種舒适的感覺令他有些貪戀。
“還是有點發燒。”喬說,“你感覺怎麼樣?”
“好多了。”提奧虛弱地笑了笑,“抱歉給你添麻煩啦。”
“哦?”喬挑眉,促狹地揚起唇角,“之前是誰拉着我不放的?”
夕陽照在窗戶上,又透過玻璃折射進房間,為她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色。她的笑容卻比陽光更耀眼,像是看不見的小勾子,撓得他心裡又暖又癢。
提奧覺得熱氣再次湧上了臉頰。
他甚至有些慶幸自己還在發燒,才不至于讓她看出他此刻的失态。
“對了,你中午是怎麼進來的?”為了轉移注意力,提奧沒話找話地問道。
啊這……喬語塞。
這個時候再去回想,越發覺得自己之前的行事太過魯莽和沖動。
連非法闖入都敢幹,甚至還差點砸了人家的窗戶——你可真是越來越“刑”了啊,喬。
幸好這是在荷蘭。要是換了美國,搞不好她就得橫着出去了。
“……我後來發現,門沒有鎖好。”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也算事實。
“不,”提奧堅持道,“我很确定它有被鎖上。昨晚睡前我還特意檢查過。”
“那麼,你就當我是翻窗進來的好啦。”随便他怎麼想吧,喬索性放棄了解釋。
“童話裡的騎士,不是經常翻窗解救高塔中被困的公主?”她看着提奧羞惱的表情,忍俊不禁。
“嘿……”
提奧還病着,連抗議的聲音也有氣無力。想到自己是因為踏空從樓梯上滾下來,他就覺得很是丢臉。
“一位淑女是不會翻窗的。”
“如果成為淑女意味着像蒙娜麗莎一樣,靜靜地坐着笑不露齒,那我這輩子大概都不可能啦。”
提奧笑了:“所以,你并非像自己說的那樣對繪畫一無所知。”
“哦,那可是列奧納多·達·芬奇!”
談到達芬奇,喬激動得眼睛閃閃發亮,“人人都愛達芬奇!要是将來我有了兒子,就給他起名叫‘列奧納多’。這樣等他上學做自我介紹的時候,就可以說他是以列奧納多·達·芬奇的名字命名的。”
“……我更想起名叫‘文森特’。”提奧含糊不清地說。
“什麼?”
“咳咳……沒什麼。”因為掩飾得太急切,提奧被口水嗆了一下,不自禁地咳嗽起來。
他們現在讨論孩子的名字……是不是有點早?
入夜,喬在之前住過的小房間裡安頓下來。
她原本以為勞累了一天的自己會睡得很沉,可明明身體感到困倦,卻因為心中擔憂提奧的狀況,反複在睡眠與清醒之間徘徊。最後,她索性歇在了提奧房間的沙發上。
終于挨到黎明,喬覺得更疲憊了。她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立刻便感到一陣頭暈目眩——或許昨晚根本就沒有睡着。
好在提奧已經退了燒,接下來應當問題不大。
喬留下一張紙條,寫道她今晚會再來探望,便輕手輕腳地離開,去趕火車了——她今天早上還有課呢。
提奧醒來時,天已經大亮了。
屋子裡靜悄悄的,床頭櫃上擺着藥劑、牛奶和面包。他抽出杯子下面壓着的紙條,默念了一遍,唇角的笑容便怎麼也壓不下去了。
畫廊那邊,昨天喬已經幫他請好了假;因為腿腳不便,他也無法外出。那麼等吃過早餐,就給哥哥文森特寫封信吧——由于出差和生病,他們已經一周多沒有聯系了。
經過沙發的時候,一抹銀色闖入眼簾。提奧彎下腰,從坐墊的縫隙中取出懷表——喬這個粗心的姑娘,一定是早上離開時把它遺落在了這裡。
提奧正準備将懷表放到書桌上,卻忽然摸到了背面凹凸不平的痕迹。翻過來,一行銘文刺痛了他的眼睛:
“緻我最親愛的喬,德裡斯。”
德裡斯——那分明是個男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