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來都沒想過結婚嗎?”
“想過——不,不是現在,也不是在這兒。這個世界上還有許多我想要完成的事情,我不能就這樣結婚,然後成為一個困于家庭,每天忙着補襪子洗杯子的主婦,至死都默默無聞。”
提奧原本緊鎖的雙眉,随着喬的話語漸漸展平。
“那不是問題。”他露出一個微小的、釋然的笑,但又小心翼翼地不敢期望太多,“喬,我知道你還很年輕。我們不必現在就結婚。我願意等你準備好,兩年,甚至三年——隻要讓我知道你最終會嫁給我就行。”
“我永遠都不會準備好。”
提奧下意識地搖頭:“你不能肯定這一點。人們的想法一直在變——”
“我知道我要的是什麼,而那個永遠不會改變。我想要飛翔。我必須飛翔。我有翅膀的,我不會允許自己被關在籠子裡。”
“籠子……”提奧的瞳孔因為這個單詞猛地一縮。
這個時候,他才感覺到冬日黃昏凜冽刺骨的寒風,“你就是這樣看我的嗎,喬?”
“請别因為誤會我說的話而生氣。你是個很棒的人,提奧。”
喬注視着他的眼睛,以最真誠和坦率的語氣說道,“是我認識的人當中最好的。無論誰能成為你的妻子,都是個非常幸運的姑娘。”
“我不會和其他任何人結婚。”提奧看着喬,毅然決然地說。
“我要你,隻要你,不是别人。”
那雙微垂的藍眼睛裡透出濃濃的失落與哀傷,仿佛大雨中被遺棄的狗狗,淋得滿身濕透卻還是固執地不肯離開。
歉疚感幾乎要将喬淹沒。
隻有最殘忍的女人才會忍心拒絕這樣一雙眼睛。但給他虛假的希望更加殘忍。
“我很抱歉,提奧。”
提奧盯着喬紅潤飽滿的嘴唇。
那裡曾經彎出最燦爛的笑容,燦爛得仿佛能驅散天空中所有的陰霾;如今說出的話卻像是最尖銳的鋼刀,一個字一個字地割着他的心髒。
他情不自禁地向前邁了一步。如果他吻住她的唇,她是不是就不會再說出更多讓他心痛的話?
他快要因為這樣的煎熬死去了,她卻還是那麼平靜自持。
她無動于衷的冷漠刺痛了他。
“我不接受。”提奧執拗地說,“我不相信你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你曾經為了我闖進羅斯夫人的房子裡,你曾經不眠不休地照顧我——還是你要告訴我,這一切都是我臆想出來的?”
“我關心你,提奧,但那是作為朋友的關心。我會為任何朋友做同樣的事。所有善良的人都不會對遭遇危難的朋友袖手旁觀。你一定明白的,你當初不是還收留了作為陌生人的我?”
“……為任何朋友做同樣的事。”提奧喃喃地重複了一遍,自嘲地勾起唇角。
“一點也沒錯。”他故意用一種簡慢的、滿不在乎的語調回答道,“我會在街上随便邀請素不相識的姑娘回家,就像你會對任何一個男人談起未來孩子的名字。”
喬的表情僵了僵。
震驚和難以置信在她臉上閃過,然後又變成了委屈和憤怒。
他怎麼能——他怎麼可以——用這樣的話指摘她、侮慢她!她對他的真心相待,如今反倒成了他傷害她的利器!
喬氣得渾身發抖。解釋的話堵在喉嚨口,因為憤怒,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轉身就走。
“我道歉!”話音未落,提奧就後悔了。他隻是被痛苦沖昏了頭腦,他從來都沒想要傷害她!
“原諒我,我絕對不應該這麼說。”他拉住喬的手。
“有點晚了,不是嗎?”喬冷冷地拂開提奧的手,“如果我的行為曾讓你産生過任何誤解,我很抱歉。請放心,今後不會再發生了。”
提奧從這句話中聽出了決然的意味。
“……你要和我斷絕聯系嗎,喬?”
他渴望喬給出否定的回答,甚至是罵他兩句都好。可她從始至終既沒有出聲,也沒有看他。
“我還能不能與你通信?我們……連朋友都做不成了嗎?”
提奧悲傷的笑容足以令天使哭泣。
一刻鐘以前她還在微笑着祝賀他的晉升,他們究竟是怎麼走到了現在的地步?
如果他能夠讓時光倒流就好了,提奧絕望地想,他甯願自己今天從未來過烏特勒支。
“我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喬終于開了口。
提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他眸中純淨的藍冰融成了水,在夕陽下閃着濕潤的光。
喬原本升騰的怒氣,在這樣的目光下漸漸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了惋惜和難過的複雜情緒。
“……這樣結束,我很遺憾。”
她在這個世界認識的第一個朋友,就這樣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