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無論程行禮如何問話,瑤姬都會避開關鍵問題,隻扯一些他知道的。
溫情話語聊完,程行禮試探地問:“你與是元青是何關系?”
瑤姬答道:“以後你就知道了。”
程行禮想了想,又問:“鄭厚禮還活着嗎?”
“當然。”瑤姬笑着說,“我又不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那就好,至少現在鄭厚禮還活着。
“是你把我引到這裡來的嗎?”程行禮心中有個可怕念頭,若瑤姬能準确無誤地将綁他在這石台上,那定是算了時辰的。
仆固雷身邊能力最強的巴薩已經死了,他身邊或許沒人能來抓他,但要是他跟鄭岸是自投羅網呢?
瑤姬笑道:“是的。”她轉頭打量程行禮,似是感慨地說:“阿周,人最大的弱點便是仁慈。你這次要是不管鄭厚禮的事,又怎麼會落在我手裡?”
“你為什麼不直接來抓我?”程行禮偏頭用餘光凝視瑤姬,低聲道:“你是不能離開?還是不敢靠近?”
瑤姬怔了下,像是沒有想到程行禮會這麼問一樣,但旋即大笑:“都不是,我就是想你自己走過來,我想知道我對你的了解能有多少。果然啊,阿周一入永州就開始算空饷賬了。”
程行禮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難道這一切的事情發展瑤姬都掌控得一清二楚嗎?
瑤姬答道:“是的,如你所想。仆固雷正好也不想跟朝廷繼續幹了,所以我讓他試一下你是個怎樣的人。隻是元青出現救了你,否則巴薩一定會把你帶回來。”
程行禮皺緊眉頭,霎那間連同呼吸都急促起來。
痛,很深的刺痛從心上蔓延。從踏入永州開始,原來他就走入了一個圈套,一個人被人精心布置的全套。為什麼?為什麼他沒有看出來?
“人算不如天算,你的棋盤在朝堂已是乏力,如何能兼顧此事?”瑤姬回答了程行禮的内心問題,“肉體凡胎,終與我不同。”
漠然的絕望漫上程行禮心頭,瑤姬好像很了解他,也很了解自己的母親,甚至極大可能是母親的姐妹。但為什麼這些年她和元青從未出現過,而且一出現就要将他拖入另一個他不熟悉的世界。
或許……或許這般計謀誰都看不出,元青的話也是騙他的嗎?于是程行禮痛苦地問:“元青還活着嗎?”
能算如此計謀,甚至連他推論朝廷動向的心思都被瑤姬熟知,那元青呢?武是遠遠鬥不過智的。
“我知道,其實你更想問,這麼多年,我和元青為何從未來看過你。”瑤姬在石台前方踱步,思忖片刻後,淡然道:“因為我無法離開開元寺塔,而元青也答應了我和你娘,要讓你過常人的日子。”
程行禮呼吸陡然劇烈,大怒:“你們到底是誰?!”
瑤姬說:“這些都不重要。”
程行禮苦澀道:“那什麼才重要?!”
“漢家不言溫室樹,可爾今王卿出入天子無密。”瑤姬沉默片刻後,說,“黎民之苦于君心懸念,小奸似盜,大奸似忠。”
程行禮聽出這是何,瞪大眼睛道:“你讀過我的文章?”
“阿周文采犀利,當年科舉主考官本應是劉千甫。”瑤姬俯身倒了碗茶,說,“但此人心術不正,所看你此文章必要生厭。”
她端起茶碗,走到程行禮身邊,說:“可你喜歡,他就隻能生病了。”
程行禮頓時震驚,眼中湧現出對此人懼意。
他考科舉那年,原本主考官确實是中書令劉千甫。但因風寒生病,加之政務繁忙,皇帝這才指了他的師傅來。
“你做的?”程行禮愕然道。
瑤姬強行捏開程行禮的嘴,将那碗赤紅的茶灌了進去,柔聲道:“來。乖孩子,姨娘喂你喝茶。”
程行禮因是平躺,茶水灌下時,被嗆得不行,大聲咳嗽起來。不少茶水順着唇角流下去,瑤姬很貼心的用熏着瑞腦香的絲帕擦去程行禮唇角的水漬。
程行禮偏頭想避開,但被瑤姬強硬地掰回來。
随後瑤姬像是發現了新鮮事兒,開始繳了用茶水浸濕絲帕給程行禮洗臉。
瑤姬拿着絲帕給程行禮慢慢擦,下手輕柔。溫熱的絲帕慢慢擦過程行禮的額頭,程行禮隻覺這觸感像羽毛掠過心尖般的輕滑舒服。他想若不是此刻渾身赤裸,又處在一個毫無安全感的地方,那他一定會在瑤姬的擦臉手法下睡着。
“你這雙眼睛倒不像你娘。”絲帕滑到程行禮的眉眼,瑤姬凝視他時,眼神流露出一絲傷情。
程行禮眼前景象開始晃動,迷糊道:“舅舅也說我輪廓與五官會更像阿娘一些。”
“你舅舅也是個苦命人。”瑤姬說,“本是早産兒的身子,格外孱弱,你阿娘去世又給了他最後一擊。”
程行禮感覺全身開始慢慢熱起來,腦子開始呈現出前事。
瑤姬擦完程行禮溫潤的嘴唇,笑道:“乖孩子,過了今夜這人間事就忘了吧。”
“你要殺我嗎?”程行禮在暈過去前,最後問瑤姬。
瑤姬用手蓋住程行禮的雙眼,說:“姨娘帶你回家。”
須臾過後,瑤姬收回手。石台上的程行禮睡容恬靜,自頸部以下的肌膚開始泛紅,似有鎏金行走覆在肌膚上,瑤姬臉上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還要等多久?”仆固雷突然出現在瑤姬背後,肅聲問道。
瑤姬轉身,看了眼程行禮背後的漏刻,餘沙未盡,朝茶案走去,說:“時辰還沒到,我要的東西你也沒給我。”
“我真的沒找到。”仆固雷停在環水流外,朝中央的瑤姬說,“而且你們那地方也不需要錢,幹嘛非要一塊破玉佩?直接帶着這小子走不就好了?”
瑤姬抿了口茶,冷冷道:“我的東西,不能拿回嗎?”
仆固雷冷哼,瑤姬又道:“蠱人呢?”
“在這牢房。”仆固雷道,“你自己沒去看嗎?”
瑤姬淡淡道:“忙,有大安在,它比你忠心。”
“忙着跟這小白臉叙舊?”仆固雷看程行禮衣袍全無,怒不可遏地指着他說:“他要真是元青的兒子,你可就是他姨娘了。”
瑤姬臉色冷了下,旋即朝仆固雷招手一笑:“過來。”
仆固雷見美人笑顔如花,那是什麼都忘了,從中間石橋處快步走至瑤姬面前,輕咳一聲:“何事?”
瑤姬道:“低頭。”
仆固雷對瑤姬這個合作夥伴是百依百順,立馬跪坐在她身邊,瑤姬轉頭打量須臾,說:“過來點兒。”
仆固雷照做,膝行近些。
但才理好衣裳,擡頭還未問瑤姬下一步如何時,一陣香風伴随着火辣辣的疼痛落在右臉。
清脆又極其響亮的耳光在洞穴裡響起,瑤姬甩着泛紅的手背,冷冷道:“臉皮真厚。”
仆固雷被打之後立馬回頭,想說瑤姬可又不敢隻得坐在原位哼哧。
半晌後,仆固雷瞧了眼沙漏,問瑤姬:“你冷不冷?”
“要脫就給我。”瑤姬倒了碗清茶品。
仆固雷确認袍子上都是香味後,才脫下來披到瑤姬身上,說:“你為什麼要讓我給鄭岸下忘憂香?”
“忘憂之岸,萱草汲汲。”瑤姬笑道,“我想看人死在夢裡是什麼樣子。”
仆固雷歎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将外袍給瑤姬攏好,遮住手臂上一截突起似是枯木的經脈,瑤姬不能死,他說道:“等事情結束,我們就帶他回去。”
他望向程行禮,瑤姬也尋他目光看去,說:“元青死了嗎?”
“或許吧。我很久沒見過他了。”仆固雷道。
瑤姬說:“鄭家小子呢?”
仆固雷答道:“沒死。” 地牢中,鄭岸靠在角落烏青的渾身不停顫抖,骨頭像是被人從裡面用鐵錘不停錘鑿,想要錘鑿出外面一樣。因疼痛而冒出的冷汗濕透了他的全身,他渾身像是從水中撈出來。
鄭岸在角落縮着,史成邈躺在地上,安清和疼得蜷縮起來,三人渾身無力動彈不得。
鄭岸顫聲道:“你們……還活着嗎?”
仆固雷走後,地牢裡的光就黯淡許多,碎骨疼痛讓鄭岸分不清黑夜中的人了,他隻聽見史成邈弱聲答道:“活着。”
安清和道:“還好,我爹沒來。”
鄭岸無力笑笑,眼神停在那豆火苗的燭光上,漸漸的眼皮越來越重,生死欲望讓他腦中閃過父母兄弟,還有一個美麗的輪廓影子。但那影子轉瞬即逝,腦中最後的是一個光影是位溫和儒雅的男子。
鄭岸緩緩閉上雙目,可眼前的男子光影快要消失,他努力地想将相貌留住,甚至手無意識地虛抓了下企圖留住光影,喉結微動:“别走。”
春日的雀鳥聲裡,魏慧坐在廊下給六歲的鄭岸編發,感慨着說:“兒子在長高的話,阿娘就抱不動你了。”
“那等我長大了,我來抱阿娘。”鄭岸手裡玩着兩個風車,笑着說道。
魏慧将鄭岸的順滑黑亮的發攏成簇辮着,笑着說好。
彼時鄭厚禮牽着鄭郁從外面回來,鄭郁大笑着撲到鄭岸身上玩轉他手裡的風車,鄭岸被鬧煩了就用腳踹他。
兩人扭打成團,鄭厚禮時不時往鄭岸的頭發上插花。魏慧先是說不行,後來挑了朵最大的别在鄭岸的辮子上。
夏夜的蟬聲蓋住整座王府,庭院裡,魏慧捧着本話本看,并要求鄭岸和鄭郁打扇子快點,鄭厚禮坐在旁邊給兄弟倆做弓。
鄭厚禮:“為什麼你倆不出去玩?”
鄭岸和鄭郁目光幽怨地看着鄭厚禮,魏慧在一旁看話本笑個不停,聽此順便收書,問了句:“對啊,兒子,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鄭厚禮本看兩兒子猶如呆雞樣的眼神就想笑,一聽魏慧這話再也忍不住了,本就憋不住的心,瞬間爆發:“對啊,鄭妹妹和鄭阿猧,你倆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哈哈哈哈——!”
鄭郁率先哭了:“我不要叫這個名。嗚嗚嗚——!”
“我也不要。”鄭岸一臉嫌棄地說,“不想跟鄭二狗一個姓。”
鄭郁哽咽着看鄭岸,大哭:“我也不要跟鄭妹妹一個姓。”
鄭厚禮一臉正氣地說:“現在改也不來不及了,都上族譜了。”
“那你怎麼不叫妹妹?”鄭岸賴在榻上,雙腿象征性的蹬了兩下空氣,戾氣非常。
鄭厚禮咳嗽幾下,說:“你祖父沒文化,但你爹我有,這不就給你倆取了一個别有風味的,多好聽啊。”
魏慧打鄭厚禮,嚴肅道:“少說兩句,孩子都哭了。”
“别哭别哭,娘打他給你們消氣。”
清脆的巴掌聲與鄭厚禮誇張的嚎叫掩蓋住孩童哭聲,其時一家人其樂融融。
秋風瑟瑟,紅楓滿地。十三歲的鄭岸拉響父親做的弓射中隻野鹿,回頭時見家人都在,便昂首一笑。
“我兒子真厲害。”魏慧笑着走過來拍拍他的頭,眼神滿是為兒子的箭術驕傲。
鄭厚禮負手而立,笑道:“箭術不錯,再練段時間就快趕上我了。”
鄭岸眼睛一亮,笑道:“那我也會是大将軍了。”
“當然了,鄭将軍。”魏慧道。
鄭郁抱着魏慧的腿,嘟囔着說:“我不厲害嗎?”
鄭厚禮摸摸家人中身量最小的鄭郁,說:“當然啦,咱們二狗什麼不厲害?”
“對!鄭二狗,你比我厲害多了其實。”鄭岸憋笑道。
鄭郁聽此就不高興了,松開魏慧就與鄭岸扭打在地上。鄭厚禮與魏慧早已習慣此事,鄭厚禮攬過魏慧的肩往回走。
夫妻二人低語說着趣事,身後兩兄弟打夠了,抓起弓奔跑着又追了上去。
長安冬日,陰冷的朔風夾着細雪吹在掀簾看路的少年鄭岸臉上,風吹散了他的長發,他回頭看了眼一臉凝重的父親。
“快到宮門了。”鄭厚禮說,“出了這道門,你就是以軍功受封的北陽世子,就不是小孩子了。”
“我能做好嗎?”鄭岸放簾看向父親。
經以此戰,父親臉上的風霜又多了些,連鬓邊都生出幾根白發。
鄭厚禮沉聲道:“這是你要做的事,怎麼來問我答案?”
鄭岸說:“我怕我做不好,招惹天怒,會讓你和母親傷心。”
“兒子,别怕。”鄭厚禮寬厚粗粝的手掌按在鄭岸肩頭,微微一笑:“我和你母親一直都為你驕傲着,想去做什麼就去做,萬事有我在。”
父親的手掌讓鄭岸感到無比安心,他朝父親無聲地笑了笑。
鄭厚禮拍拍他的臉,失笑道:“傻小子。”
巍峨聳立的宮牆吞進少年豪氣,不知多少才子少将的功勳都展于天子面前。
又是一年大雪飄飄,鄭岸和鄭郁抓着魏慧的手,鄭厚禮默默坐在旁邊床沿,強忍着眼中眼淚。
魏慧抓着鄭岸的手,嘴唇蒼白,泫然道:“昨夜,我又夢見瑛娘母女。她看着我也不說話,她和周萱是不是在怨我?怨我沒救她和孩子?”
“不是的,你和馮三再三确認她無氣後才把她裝入棺中。”鄭厚禮趕忙道,“誰能想到她沒死啊?瑛娘敦厚,她怎麼可能會怪你呢?”
鄭岸附和道:“爹說的有理!娘,周嬸娘怎麼會怨你呢?”他擦去眼淚,憋回痛苦,又說:“她隻是放心不下你,就和周萱來看你。但人鬼殊途,說不了話。”
“是嗎?”魏慧說,“我總覺得周萱那孩子還活着,就在這天地間的某個牆角縫下孤獨活着。”
鄭厚禮趕緊道:“我馬上派人去劍南、嶺南、山東那一帶再找。再不然,就去西域,我會把她找回來的。”
“要是找回來,你得替娘好好照顧她。”魏慧握緊鄭岸的手,她淚珠像是斷了線般不停落在鄭岸的手上,“不能像我當年那樣,答應了你周叔,卻沒有做到。”
鄭岸含淚忙道:“娘,我答應你!我發誓,我發誓我一定會照顧好她!”
魏慧蒼白地笑着:“周萱是個苦命的孩兒。”
周萱。
一個永遠烙在鄭家心頭的姓名,鄭岸無數次的想過念過,這一個人會是什麼樣子才教母親念念不忘。可是他沒有見過,隻知道這人叫周萱,是周家夫妻的女兒,也是他自幼就有婚事的未婚妻。
周萱。
周萱是誰?!
什麼模樣?到底是誰?!
這些問題萦繞在鄭岸心頭,彷佛要将他的頭劈開,去腦海深處去尋這麼個人。痛苦思慮間,眼前景象倏然變換,弟弟和父親的哭聲逐漸遠去。屋内光影彙成一點在無邊空中閃爍,鄭岸感覺自己處在一片混沌中,他看着那漂浮在空中的光點,慢慢走上去,碰了下。
霎那間,光點在鄭岸指尖炸開,熾眼的白光刺得他以手遮擋。
等那耀眼的白影散去,鄭岸發現自己站在一座喜氣洋洋的紅帳篷裡,入眼是滿目的紅色,空氣中亦有幽香似的白霧環繞,他隻見霧中走出來一作喜服的綠衫女子。
女子唇如朱丹,栉插高鬓,蓮步款款。一雙柳眉恰含秋水如情,錦繡藕粉緞履踩在紅錦毯上,鞋印似是印出朵朵血花,她昳麗柔美的五官含着溫柔笑意。
金钿面靥蝴蝶唇,雲鬓綠衫連鸾帛。
“鄭郎,你終于來了。”女子莞爾一笑,如那光華流轉。
鄭岸皺眉凝視她須臾,茫然道:“你誰啊?!”
“鄭郎不是找我許多年嗎?怎麼現在認不出了?”那女子蓮步雖慢,但呼吸間就走到鄭岸面前。
不知為何鄭岸聞見這裡面的幽香,渾身都沒什麼力氣,隻有雙足尚有餘力支撐着他站着,連腰間佩刀都忘了拔出。
鄭岸端詳這女子,但卻怎麼也想不起是誰,他從未有過露水情緣,也沒有過除程行禮之外的歡好人,何談認得?
女子柔若無骨的手撫上鄭岸的胸膛,繼而擡眼看他,描着精緻蝴蝶妝樣的紅唇輕啟:“妾名周萱。”
鄭岸腦子轟的一聲響過不少記憶,就連呼吸都急促不少,不可置信地垂眸看她,不可思議道:“你……真是周萱?”
周萱的手緩緩上爬,最後停在鄭岸肩頭,溫和笑道:“鄭郎,我等了你很多年。”
鄭岸渾身都覺酥癢,腦中蓦然回想起他對母親的誓言,但看周萱的嫣然容貌,不知怎得想起了程行禮的臉,劍眉微蹙:“可你跟我想象的中的不太一樣。”
周萱頭枕在鄭岸胸膛前,說:“哪裡不一樣?”
鄭岸喉結滾動一下,似是為難地說:“有點醜。”
“與君為新婚,兔絲附女蘿。”周萱說,“妾為何貌都是鄭郎心中所念,你我姻緣早已結下,這輕易是解不開的。”
幽香進鼻,鄭岸神情開始恍惚,眼前已有重影,他沉吟片刻後,說:“我沒想解開。”
鄭岸神情恍惚着被周萱牽着走到紅帳床上坐下,帳篷外立即進來兩名童男童女。
男女捧着兩小瓢所盛的酒水,周萱接過小瓢酒,朝鄭岸道:“喝了它。”
鄭岸眼眸失真,渾渾噩噩地就接過了那瓢酒,無神道:“這是什麼?”
周萱拉過鄭岸的手停在半空,塗着蔻丹的手虛着一穿,做出個交盞飲酒的姿勢。
周萱笑道:“合卺酒。”
鄭岸望見水中彤紅,像是鮮血一般,眉心微動:“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鄭郎喝了它,我就告訴你。”周萱托着鄭岸的手将酒往他嘴裡送,并擡起那雙秋水眼看他,輕聲地說,“留在這裡永遠陪我好嗎?”
鄭岸立即說道:“我得回去,有人好像在等我。”
周萱道:“可我也等了你很多年,你我姻緣由父母親定。鄭郎純孝,不會忤逆王妃的是嗎?”
“我娘一直很惦記你。”幽香牽引着他的神經,鄭岸腦中一片空白,腦海裡隻有母親的話喃。
周萱笑了下,而後鄭岸慢慢地将端酒瓢送到自己嘴邊。
“别喝——!”
一聲怒喝以及清咧的香進入了鄭岸的火紅世界,嘴裡被突然塞進了一顆藥丸,一瓢冷水從頭澆下。
鄭岸咽下藥丸時,周遭又忽然變換,紅光影帳在身邊消失,繼而展露在他面前的一口漆黑巨大的水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