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午後開始下雨,程行禮本在睡覺,卻突然胸悶氣短起來,不到一盞茶時分便渾身冒冷汗,手腳也漸漸冰冷下來。
不過一個時辰,枕間就全是冷汗浸濕的痕迹。
鄭岸砰的推開房門,撈起發抖的程行禮抱在懷裡,着急地問兵士:“怎麼回事?!”
他本在外面巡營,守門兵士說程行禮午後沒吃東西,還以為睡了,但過了半個時辰聽見屋裡的呓語。推門一看人縮在床上快不行了,便快去請了這些日子一直照顧程行禮的鄭岸。
“冷……好冷。”程行禮覺得自己像是赤身走在大雪地裡,寒意從骨子裡不停鑽出來,眼前一片灰白朦胧。
看不清人,也分不清時間。隻覺得有熱乎的東西抱着自己,就手腳纏用地貼了上去。
兵士支支吾吾地也說不清楚,鄭岸說:“去請馮長史來!”
兵士卻說馮平生今日跟鄭厚禮去了幾十裡地外的守捉城查點軍務,根本來不了。
程行禮還在發抖,鄭岸隻得先兵士快馬加鞭去請,後抱了幾床厚被子燒了暖爐塞進被窩,自己脫光了抱着赤|裸的程行禮睡在床上。
鄭岸沒讀過多少書,隻知道脫光了的兩個人抱在一起最是暖和。
程行禮冰涼的手貼在鄭岸背上,鄭岸将暖爐上燙熱乎的手不停摩挲着程行禮的胸膛與背脊。腿也用相同的方法蹭着,以求這樣能讓懷裡人熱起來,别在被苦痛折磨。
兩人長腿交疊在一起,程行禮埋在鄭岸肩處,兩人中間放着個用布包着的暖爐。
初夏時節,一個冷,一個熱。
鄭岸受着冰火兩重天的折磨,胸前的程行禮發着冷,可其他地方卻因為被子和暖爐的原因不停冒汗。冷熱交替間,他自己是發了身大汗。
過了近半個時辰,鄭岸滿頭大汗,而緊纏在他身上的程行禮終于升了些溫,隻因頭暈不适輕輕喘息着。
床帳紗影裡,鄭岸蓋着三床被子,額頭都是汗,下颌抵着個腦袋。被子幾乎将程行禮全部蓋住,隻留了個淺淺的頭頂在外面。
“嗯呃……”程行禮冰涼的手在鄭岸寬闊的背上尋着熱乎地,可在布滿傷痕的凹凸背上,他上下左右都摸夠了才發現已經沒熱乎的了。
“摸這裡。”鄭岸把程行禮的雙手帶到溫熱的胸膛上搓,說:“現在還冷不冷?”
程行禮出于本能,把手心手背在鄭岸胸膛來回翻着,迷糊着搖搖頭,但片刻又摸到了更暖和的爐子,抱着爐子,低聲道:“多謝。”
“咱倆之間謝什麼。”鄭岸喉結滾動,隻把程行禮抱得更緊,像是護崽的公狼,笑道:“你救我一次,我也救你一次,可不就扯平了。”
程行禮無聲地笑了下,睜開眼見到大顆的汗珠覆在鄭岸蜜色的肌膚上,他心裡升起些愧疚,緩過來後便想推開鄭岸,以免他繼續難受。
“用完就扔?”鄭岸寬大的手掌按在程行禮後腦,隻把他又往懷裡按了些,說:“沒見過你這麼沒良心的。”
“你不難受嗎?我看你臉上都是汗。”程行禮擡眼問,但映入眼簾的,隻有鄭岸微微顫動的長睫毛和高挺的鼻梁。
鄭岸垂眸,眼神撞進程行禮濕潤如秋水的瞳裡,他雙頰已被爐子的熱氣熏紅,唇色還有些許泛白。
他心想真是個可憐人,昔年鄭郁受風寒難受時,都比他要好上許多。
“抱着美人,誰難受?”鄭岸又把程行禮腦袋按下去,沉聲道:“你手腳還冷着,别說話。”
程行禮身上确實暖了些,但手腳仍是冰涼的。四肢百骸像是重新塑了遍骨頭,酸軟得緊,實在是沒什麼力氣,就隻由鄭岸擺弄。
靠着鄭岸這麼個熱乎的大家夥,他的身心确實好受不少,秉着快些好了别在麻煩人心裡,程行禮還是靠回了鄭岸寬厚溫暖的懷裡。
恍惚間,他想起鄭岸曾經在雨幕下說的話,失笑道:“遼東大地,确實好冷。”
鄭岸順着程行禮光滑的背脊,笑着說:“我是熱的,你靠一靠就暖和了。”
程行禮嗯了聲,說:“像太陽一樣熱。”
眼皮漸沉,程行禮發了身汗,又經過水深火熱的痛苦,終是又睡了過去。
半個時辰後,程行禮身上溫度終于升了起來,手腳也是暖的。鄭岸掀被下床,見程行禮發絲被汗水打濕,身上也汗淋淋的,便打了熱水給他擦了汗換了身幹淨衣服。
做完這些,鄭岸坐在床邊,凝視着程行禮,眸光似有千萬情感。
過得片刻,外頭兵士來報鄭厚禮與馮平生來了。
馮平生進來後,趕忙給程行禮診脈。
鄭厚禮站在床邊,聽了兵士的禀報,對程行禮這孩子遭受的苦痛是說不盡的憐惜,這麼好的人怎麼就攤上這些事了。
他一臉嚴肅道:“怎麼樣?”
馮平生眉頭緊鎖,拈胡道:“人是活過來了,但内裡受損。”
鄭岸心急如焚,多次想開口卻被鄭厚禮穩住。
半晌後,程行禮面色又突然紅起來,馮平生忙紮三針在程行禮頭頂與雙手。随後掀開被子,見單衣下有異,就直接撕開,三人見此登時倒吸一口涼氣。
隻見程行禮胸前開着大小不一的。
金蓮花。
金蓮像是從土壤裡破出來般自然,花蕊吐着舌,妖冶詭異地綻放在肌膚上。
鄭厚禮忙脫去程行禮亵褲,卻見下身也是如此。
程行禮整個人就像土栽金蓮花的器皿,沉睡的江南人士以血肉養育着北方大地的花。
寬瓣十二萼金蓮,交相輝映。
“怎麼會這樣?”鄭岸不可置信道。
馮平生皺眉緊皺,說:“那位叫瑤姬的女子是給他吃過什麼嗎?”
馮平生和鄭厚禮隻以為瑤姬是程行禮父母的仇人,回來後他給程行禮診脈說氣息無大礙,隻是有些血虧體虛。加之有元青的藥在,鄭岸以為程行禮當真無虞。
卻沒想到,今天發生了這樣的事。
索性三針下去,程行禮身上的金蓮花就淡了。鄭岸便趕緊給他穿好衣服免得冷到,說道:“醉生夢死。”
“這是什麼?”鄭厚禮道。
馮平生歎道:“靺鞨王室的密藥,能讓人在無憂無慮中死去。可我從未聽說金蓮花開在人身上。”他又問鄭岸,“大郎,到底還有什麼你要瞞着我?或者元青給他吃過什麼嗎?”
鄭岸想了想,說:“千機和生肌骨粉。當時程知文命懸一線,元青給他吃了千機保住心脈。”
“生肌骨粉還好。隻是千機這種烈性毒藥,與醉生夢死一合便是沖了。”馮平生在床邊坐下,再一次把住程行禮的脈,“兩者皆毒,也沒有解藥。想來元青也是沒有辦法,隻能喂他吃這個保命。這孩子也命大,兩個毒藥打架竟也讓他活了下來,奇怪。”
鄭岸聞之心中一顫,焦急地問:“世伯,那這毒還能解嗎?”
“解不了!饒是神仙下凡也解不了啊。”馮平生無奈道,“醉生夢死是柔,那千機就是剛。一剛一柔,現在兩毒已與程五血脈髒腑融合,剛柔離了誰他都會立即斃命。”
鄭岸深吸一口氣,拳頭攥得緊,他好恨!恨自己窩囊,恨自己笨,一而再再而三地中計,若是能早點找到程行禮,醉生夢死又豈會出現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