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廳内,才醒過來的友思坐在父親身邊吃早飯,看對面食案邊兩個英俊但互相争執着的男人,且他們有一種随時能拔刀日攮死對方的心思,而身邊的察魯叔也有種随時抽刀砍死這兩人的沖動。
程行禮又打了個哈欠,喝了口粥清醒下後終于開口道:“兩位即是本家,何必争鬧,為人和氣最是要緊。”
蘇圖啃着羊肉餅冷哼一聲,說:“我可沒有他這種窮親戚!”
拓跋瑛放下茶碗,不卑不亢道:“王子不日就要離開,我自不會與他吵鬧。隻是我擔心知文你被人蒙騙,有些人手段總是強硬。”
蘇圖官話說不流利,換了黨項語問:“你這個有些人罵誰呢?”
拓跋瑛淡淡道:“誰應罵誰。”
程行禮說:“兩位别吵了……”
蘇圖怒了,丢了筷子撸起袖子就要揍人,拓跋瑛身手利落地閃開。這時外院的大門忽然被人踹開,察魯正要出去看,卻被風風火火闖進來的鄭岸按住,他抓起程行禮就往外走。
“爹!”
“站住!”
“站住!”
蘇圖撇開拓跋瑛,說:“鄭岸你哪兒來的狗膽,做什麼呢?!”
拓跋瑛上前一步抓住程行禮的手,雖然肌膚相貼,但他感覺自己從未追到過程行禮,隻強裝鎮定道:“鄭岸你又要做什麼?!”
“你們兩個賤人閉嘴!”鄭岸怒道。
“你有什麼本事跟我說這話?”蘇圖不甘示弱,立即回道。
“這話簡直粗鄙,不成體統。”拓跋瑛哼道。
鄭岸:“……”
“拓跋瑛我沒罵你你就開始鬧了是吧?”看見拓跋瑛那副假惺惺的君子模樣鄭岸就氣,“整天裝那樣給誰看啊?不是做些撬人牆角的小人行徑就是奪妻騙子,老子總有一天收拾你!”罵完拓跋瑛看見他身邊的傻大個親戚蘇圖,他頓時又生出一股無名之火,根本不放過,“還有你個黨項蠻子,來我的地盤上還不安分,你家沒人是嗎?非對着我的人瞎叫喚,真那麼忍不住自己割了去!”
“你說什麼?!”蘇圖拔刀怒道,“狗東西有本事出去打一架。”
拓跋瑛淡淡道:“蠻這個字你自己不也是嗎?”
鄭岸喝道:“老子沒工夫跟你們吵,察魯把這倆東西扔出去!”
察魯守在門口猶如一株冷松等待程行禮的命,冷漠不語。
話畢三人就以對方父母親戚友好的交流起來,鄭岸把這倆難兄難弟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個遍,蘇圖遠在王帳裡的牛羊雞鴨、豬狗馬鳥都沒逃過鄭岸的嘴。
程行禮勸三人别吵,但聲太大沒人聽見,終于受不了了,喝道:“别吵了!”
屋内登時安靜,落針可聞。
鄭岸這才想起正事,收緊手心力,誠摯地朝程行禮說:“我爹想見你。”
話一出,拓跋瑛捂住蘇圖滔滔不絕的罵人嘴,黯然道:“郡王?”
程行禮凝視着鄭岸的眼睛,抿了唇像是做好了某種決定,回頭朝友思說:“你在家聽話,我馬上就回來。”随即他朝拓跋瑛點頭道:“别擔心我,拓跋。”
“走吧。”程行禮走前牽着鄭岸離開。
察魯自覺地跟了上去。
友思跑到拓跋瑛身邊,拉了拉他的手,說:“我爹去做什麼?”
拓跋瑛松開蘇圖,把友思帶回食案,苦澀一笑:“找回他原本的人生。”
蘇圖擦着被拓跋瑛捂過的嘴,濃密劍眉擰在一起,很是不解地問:“程行禮為什麼願意跟鄭岸走?就因為他爹是鄭厚禮?”
回來路上,蘇圖早看出了程行禮對鄭岸的抗拒,可如今為什麼他又願意了?
今日是個豔陽天,幾縷陽光照在屏風上,拓跋瑛看向蘇圖時恰好瞧見那屏風上的金陽,想起八蓋村時程行禮說他想出去走走而自己拒絕的話,怅然道:“因為他一直都願意。”
北陽王府門口,戟架上的十六根戟豎在陽光下反着寒光,春風一來,戟上的幡旗呼啦抖動。
緊張得不行的鄭厚禮不停讓多汪給他整理袍子和頭發,他剛毅俊朗的面容擦了香膏、刮了胡茬和腮發,盡量讓整個人看起來精神些,迎着春風的眼裡除了喜悅還有不知所措。
拄着拐杖的兩條腿微微發抖,鄭厚禮抓着多汪的手,擔憂道:“你說行禮會不會不喜歡我?要是怕我怎麼辦?會不會怨我和孩子他娘?”
鄭厚禮手勁大,掐的多汪臉都漲紅了,他忍着淚掰開鄭厚禮的手指,咬着聲說:“不會的,大哥,行禮既然肯跟大郎回來,那就說明他其實不怪你們。咱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好好照顧他,不管怎麼樣人是回來了,你和大嫂也能放心了才是。”
鄭厚禮堅定道:“對!這孩子不能在受苦了。”随即招呼管家楊伯,“老楊你去看看馮平生在做什麼?怎麼還沒來!”
楊伯應聲退下。
馬蹄踏着春風,長街盡頭白馬載着一高大的英俊男子奔來,男子懷中箍着位身型清瘦的人,遠遠的鄭厚禮看不清臉,但那匹馬他卻認得,立馬跟多汪說:“來了來了!”
多汪跟府内吼道:“來了!”
鄭岸勒緊缰繩,攬着程行禮的腰一躍下馬,見大門口的鄭厚禮露出的急切神情,幾大步跨上台階,笑道:“爹,我把周萱帶回來了!”
程行禮怅惘地看着鄭厚禮,心想該如何跟他解釋時,鄭厚禮已拄着拐杖有些慌亂地走到自己面前,盯着臉看了許久後說:“鄭岸都跟我說了,孩子你是那天出生的?我都不知道你的生辰。”
“天和三十七年七月十九。”程行禮答道。
鄭厚禮沉默少頃,歎了口氣點頭道:“陰差陽錯啊!七月十八慧娘把已沒了呼吸的瑛娘埋了,可我們沒想到她根本沒死。”
他布滿厚繭的手顫抖着摸着程行禮的臉,說:“難怪我初見你就覺得熟悉眼熟,原來是故人之子。你……你娘後來怎麼樣了?”
程行禮眼尾瞬間紅了,說:“生我時去世了。”
鄭厚禮眼也紅了,鄭岸趕忙道:“爹,咱們先進去吧,别在門口說話。”
“對!先進去。”鄭厚禮拉着程行禮的手,一點也不願松開,這是鄭家夫妻惦念了二十多年,虧欠了二十多年的人。
程行禮甫一跨進前院,就見烏泱泱一堆侍從侍女揮舞着彩綢喊着:“恭迎郎君回家。”
程行禮驚訝道:“郡王,這是……”
鄭厚禮親切地說:“給你熱鬧一下,怕你覺得我是個嚴厲的人。”
程行禮望着歡舞的人群,笑着說:“郡王一直都是個好父親。”
鄭厚禮和藹笑笑。
而走在兩人身後的鄭岸嘴角微微抽搐,問多汪:“怎麼弄個這個?知文臉皮薄怕是會不好意思。”
多汪躲過一人高舉的手說:“這是你娘早就排過的,說要是找到周萱就這樣歡歡喜喜的熱鬧一下,讓孩子感覺這世間還有人是愛他的。”
鄭岸看着程行禮的背影,笑着說:“娘比我貼心。”
程行禮一路上都在回答鄭厚禮的問題,小時候過得如何?有沒有吃過什麼苦?但最後發覺程行禮這樣的謙潤君子估計隻有被鄭岸欺負過,随即就跳過了這個話題。
程行禮被鄭厚禮帶進書房坐下,多汪守在門口,鄭厚禮紅着眼說:“當年馮平生給瑛娘把脈說應該是個女孩,卻從未想過會是你是男孩,我就知道他的醫術爛的跟屎一樣。”
程行禮:“……”
鄭岸:“……”
程行禮道:“我也沒想到母親還有其他的名,祠堂中供的是雲玑。”
“人有多名是常事,士業曾說你娘命不好,程瑛這名是一位道行高深的和尚裡取的,她跟魏慧說過她本名叫什麼,但魏慧記性不好,就記得叫雲什麼。”鄭厚禮為難地說,“後來她去世,魏慧也就隻能用程瑛這個名找她,可茫茫人海,戰事不停,我們翻遍了遼東也沒找到她。”
另一真相在程行禮眼前浮現,鄭厚禮摩挲着茶碗上的釉,緩緩道:“我對不起你爹娘,讓你流落在外那麼久。早知道你就是周萱那個苦命的孩子,我一定不讓你受半分委屈。”
程行禮寬慰道:“七十古來稀,晚生不過二十二,還有大半輩子要郡王操持呢。”
“是!以前什麼事都過去了,以後我護着你。”鄭厚禮神情是從未有過的輕松和喜悅,他握着程行禮的手說:“行禮還是行禮,要是你不嫌棄我是個粗人,我就把你當親兒子養,姓程姓周姓鄭都可以,隻要你啊别離我太遠就行。”
“乖兒子,給爹抱抱。”說着鄭厚禮就給了程行禮一個深深地擁抱。
聞見鄭厚禮身上沾着陽光味道時,程行禮是真想哭了,所有人都會離開,但他還是相信着相信有個人會永遠陪着自己。許是初見時鄭厚禮那如父般的慈愛就讓程行禮敞開了心扉,以緻他現在接受鄭厚禮這個稱呼除了先頭有些陌生外沒有任何不适。
父子情深的氛圍被無比震驚的鄭岸破壞,他拉開兩人,低聲朝鄭厚禮說:“爹!他想把他當兒子沒錯,那我跟他的婚……”
“閉嘴!”鄭厚禮拍開鄭岸的手,側護着程行禮問:“行禮,你意下對他如何?”
程行禮對鄭岸雙手合十地哀求置若罔聞,答道:“婚約是在,但爹娘當年沒說要是男孩該如何嗎?”
鄭厚禮唔了聲,說道:“你娘想過這個,所以說若你是男孩就結為兄弟。”
程行禮說:“母親有先見之明,既然她說了,那我遵從就是。”
鄭岸瞠目結舌,大喊道:“心肝兒!你不要這樣沖動魯莽啊!”
他想撲到程行禮身上去卻被鄭厚禮一巴掌扇開,老父怒道:“王八犢子!别對你二弟大呼小叫的,我告訴你,從今開始你要是再敢在他面前犯渾,我就找根繩子把你勒死!”
撞到屏風的鄭岸:“……”
“難道爹你想看到家中出現□□的事嗎?”鄭岸鬼哭狼嚎地說,他百般不解怎麼說出真相,媳婦變弟弟!
又化身嚴父的鄭厚禮将拐杖砸向鄭岸,喝道:“他是你弟弟,不準亂來!你要管不住我就給你切了!”
抱着拐杖的鄭岸倚着牆默默流空淚,仍倔強道:“二狗還不知道,他肯定也不同意,自己突然變老三這件事!”
鄭厚禮拉着程行禮的手,笑吟吟道:“鄭二脾氣比鄭岸那傻子好,他不管待周萱還是行禮都是真心的。說實話,要是當年他先出生,你娘肯定把你許給他。”
“不許說!”鄭岸怒道,“嶽母大人當年是看上我的,怎麼可能會喜歡鄭二狗那個整天流着大鼻涕還亂撒尿的人呢!”說着他就擠到程行禮身邊坐下,說:“我爹手裡還有周鄭兩家的婚書,上面寫着你和我才是夫妻的,你可别當我弟弟。”
“婚書?”程行禮驚訝道,想喚鄭厚禮卻不知該喊上面,突然叫爹又有些奇怪,鄭厚禮看出這迷茫,忙說:“喊不出爹叫伯伯也行。”
“真的有婚書嗎?”程行禮問。
“你爹寫的,确實有一封。”鄭厚禮笑道,“我讓楊伯給你拿來。”
随即鄭厚禮朝門外吩咐,楊伯應下離開。
三人坐在一邊榻上,稍顯擁擠,鄭厚禮看着鄭岸那漫不經心又想引起注意的不值錢樣子,忽然說道:“鄭岸你不是說就算周萱是蓬山來的仙女你都不喜歡嗎?怎麼這下這樣殷勤了?”
程行禮也配合鄭厚禮的話看向鄭岸,一本正經道:“真的嗎?”
鄭岸:“!!!”
“不是,我當時的意思是,我不喜歡周萱。”鄭岸急切地想解釋,奈何他的閱曆在跟魏慧吵架中摸爬滾打無數年已成熟的鄭厚禮面前稍顯稚嫩。
“那你方才鬼哭狼嚎什麼?我們知道你不喜歡周萱,不喜歡就當弟弟嘛。”鄭厚禮貼心地打斷他。
鄭岸:“我喜歡,我什麼時候說不喜歡了?”
鄭厚禮:“你自己說過的,周萱就算長得像……”
“爹你閉嘴!”
随即屋内響起鄭岸的據理力争,馮平生就是這時來的,他聽見書房裡鄭岸殺豬般的嚎叫,小心翼翼地問多汪:“那孩子真是周萱?”
聽鄭岸嚎了一陣的多汪面無表情地點頭,馮平生臉色瞬間白了,想着進去肯定會被鄭厚禮罵他的醫術不好,好好的男孩摸成女孩,于是忐忑道:“你跟鄭厚禮說馮恪生病了,我先回去看孩子了。”
說完一陣風似的跑了,多汪無奈搖頭,揪了兩團襖上的狐毛塞在耳朵裡。
書房内,鄭厚禮打開黏在程行禮身邊的鄭岸,取出楠木函裡泛黃的婚書,遞給程行禮說:“你爹寫字好看,文采也好。”
紅紙是上乘的紅梅灑金箋,細碎的金影托着黑字寫出周錫對孩子的熱愛。
婚書上寫子女為父母第幾子,祖上五代父母官居何職,内贊佳人之美,華美流光。
程行禮看婚書最後寫着,茲鄭厚禮魏慧子鄭岸與周錫程瑛女周萱結為秦晉,永成鸾俦,共盟鴛蝶,此證。
周錫。
程行禮說:“鄭伯,我能把這個收起來嗎?”
“自然可以,我那兒還有些許周錫和瑛娘的遺物,屆時我整理好給你。”鄭厚禮說。
摩挲着婚書,程行禮似乎感覺到了父親氣息的停留。這時房外有官員禀告軍事,鄭厚禮無可奈何隻得讓鄭岸别犯混陪程行禮說會兒話,自己處理完事情馬上回來。
鄭厚禮走後,偌大的書房就隻剩程行禮與鄭岸兩人,程行禮收好婚書,說:“時辰不早,不如我先回去,友思還在家裡等我。”
“他今天去學堂了,别想騙我,吃個熱鬧的午飯再走嘛。”鄭岸屁股不住往程行禮那邊挪。
程行禮一直被擠到書案邊,格擋住鄭岸的身形,說:“那你能别擠我了嗎?”
鄭岸讪讪一笑,坐遠了點,縱許久前就知曉了真相,但此刻在父母知曉的情況下單獨相處,他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想說話卻不知該說什麼,最後隻能憋出句:“你真好看。”
以往再多的情話,程行禮也在鄭岸嘴裡聽過,可今時今日聽到這平淡的一句,耳垂忽然就紅了,抿了下微微勾起的唇說:“不過普通而已,五官俱在。”
“真的。”鄭岸偏頭溫柔道,“眉毛、眼睛、鼻子都很好看。”程行禮半信半疑地看了眼鄭岸,見對方神情專注,心頓時也跳快了,迅速移開目光,說:“你也是。”
熱烈的目光越來越黏,程行禮想起身離開時,鄭岸說:“要是你也喜歡好看的我就好了。”
登時程行禮的心猶如被抛上高空緊跟着猛然下墜,密密麻麻的微壓從心房邊擠進,擠得程行禮呼吸稍急促起來。
“世子——!郡王召你速去前廳議事。”
“來啦!”鄭岸答着起身,那高大的身量登時都遮住程行禮眼前的許多陽光,繼而他蹲在程行禮身前說:“我先去跟我爹談事,吃了飯在走,嗯?”
最後那詢問的尾音勾起鄭岸的劍眉,似是詢問又似是哀求,程行禮眼眸半擡快速地掃了眼鄭岸的眼睛,點頭道:“好。”
沒多久,鄭厚禮父子就回來了,同時鄭厚禮也帶了個不好的消息,黨項王已在十日前去世,而逃回黨項的古多在室韋王的幫助下登上了王位。
為此蘇圖要求鄭厚禮迅速出兵,他等不得了,鄭岸巴不得一下送走兩個情敵,吃完飯就去整頓隊伍,預備出征。
午後程行禮被鄭厚禮帶去了祠堂,在那裡他見到了父母和自己的牌位。
鄭厚禮把周萱的牌位撤了,朝周家父母說:“終于是找回來了,士業賢弟你和嫂夫人總算泉下有知了。今日我朝長生天起誓,絕不再讓孩子受委屈。”
程行禮理好衣袍亂發,朝父母和鄭家列祖列宗頓首叩拜,上香祭祀。
鄭厚禮讓程行禮陪自己在府内散散步,戎馬倥偬半生的男人獲封郡王臨到頭也渴望子嗣陪伴。
他帶着程行禮走到一處清雅幽靜的精緻院子,說:“這是慧娘給你留的,說若是那天你回來了,家裡東西都齊全,住起來也方便。”
望着院裡那株已結了粉果的桃樹,程行禮驚訝道:“給我的?”
鄭厚禮颔首笑道:“走,帶你進去看看。”
進了内屋,程行禮隻覺熟悉得很,細掃屋内的雲母水墨屏風,宣城紅毯鋪設傳路,而立在宣城毯上的金鴨香爐盛着金光靜靜待着,褪紅色的帳帏裝飾着漠北屋内,一陣風來吹的褪紅滿屋,香氣盈鼻。
這屋子布置與程宗尚布置過的程雲玑卧房相差不大。
“這屋子是慧娘按照瑛娘卧房布置的,她說這樣能讓你有熟悉的感覺。”鄭厚禮說,“你娘最喜歡褪紅色,以前士業托我去幽州時買過好幾匹這種料子,穿在你娘身上好看極了。”
一陣酸澀湧上程行禮的心房,他壓回眼淚,哽咽道:“多謝伯父伯母,晚輩無以為報。”
說着就向鄭厚禮揖禮叩謝,鄭厚禮趕忙扶住他的動作,說:“一家人沒什麼謝不謝,報不報的,要是你喜歡,明兒就搬進來,我也能日日罩着你。”
程行禮不好意思也怕擾到鄭厚禮,趕忙拒絕。
但鄭厚禮堅持,程行禮是再三推诿才勉強脫身,他知道鄭厚禮喜歡自己,但搬進來就要面對鄭岸,想想還是算了。晚飯是程行禮陪鄭厚禮吃的,鄭厚禮讓他在家好好休息幾日再去官衙,什麼事有自己在,不必擔心,随即又說明日得來府裡陪自己。
程行禮笑着答應,回家前鄭厚禮還讓他有空的話得把友思帶來一起玩。
待程行禮回到程府門外的巷口已是浩瀚星河布天,他在門外見到了像是守候許久的蘇圖。
蘇圖道:“你怎麼才回來?”
“你在等我?”程行禮說。
“等你許久了,”蘇圖說,“你怎麼進了北陽王府一天都沒出來?難不成鄭岸欺負你了?”
“為何等我?”程行禮看蘇圖沒有離去意思,身後又是察魯和王府親兵,離了些距離,說:“郡王與我有事商議,所以待久了。”
吱呀一聲,程府門開了,武秀提着燈籠出來,走到程行禮身邊說:“郎君。”
程行禮颔首,蘇圖說:“大軍不日開拔,我得回去。”
“願王子心想事成。”程行禮說。
“這次出征你去嗎?”蘇圖沒回這話,隻是又問。
“我不是監軍,也不擔軍中官職,并不會去。”程行禮答道。
蘇圖又想說話時,忽然響起一縷笛聲,笛聲若即若離奏明圓月,程行禮聽出這是木蘭歌。笛聲悠揚蕩起訴說着曾經天子大戰草原的輝煌,程行禮看向那笛聲來處,鄭岸身姿悠閑地坐在樹上,修長指間按着一支木笛。
蘇圖靜靜地聽了會兒,說:“這是什麼曲子?”
程行禮答道:“木蘭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