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迪克穿着蝙蝠裝,頭罩摘下來了,頭發濕淋淋的,眼角泛紅,眼下烏青,皮膚灰白,傑森可以想象他拼命嘔吐、再把腦袋伸到水龍頭底下沖涼水的場景。蝙蝠洞隻有屏幕做光源,把他的臉色照得更加慘不忍睹。
兩人誰都沒有寒暄的興緻,互相點點頭,傑森走到其中一個屏幕前。鏡頭正對捆了布魯斯的椅子,顯然這就是此次綁架的目的——所有人都對小醜的死很好奇。他們沒來得及訊問,稻草人剛要給布魯斯注射解藥,畫面外就傳來爆炸和巨響,鏡頭也晃動起來,反派們大喊大叫着跑向不同方向。十五分鐘後,隻戴了多米諾面具的紅頭罩裹挾着他自己極不願看到的迫切直奔椅子上扭動踢打、悲鳴不止的布魯斯?韋恩,掏出注射器。
傑森看着自己敲敲通訊器,走開幾步,而獲得解放的布魯斯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擡起袖子抹去臉上的眼淚鼻涕以便打量周遭。然後他走向歪斜的鏡頭邊緣,那兒隻能拍到躺着的人的一條胳膊。布魯斯拾起一把□□手槍,擡起左腿撥了一下什麼東西,沒有一絲停頓,擡起握槍的手,扣動扳機。
顯然迪克觀看的次數已經多到不會對此瑟縮了,傑森按下快捷鍵關閉所有屏幕,打開頂部照明。
“當時倉庫裡隻有我,你就謝天謝地吧。”
“我告訴達米安,倉庫裡沒有監控,沒說錄像的事。”迪克沙啞地說,潛在的崩潰在他聲線邊緣醞釀,傑森試着否認自己産生了同情或擔憂之類的東西。
“我不介意認這筆賬,如果刺客小鬼需要一個純潔的父親。反正那家夥能活到現在也隻是受益于蝙蝠守則。”傑森靠到操作台上,以防迪克又想打開錄像折磨自己,“雖說我們已經知道是B幹掉了小醜,但那個跟這個是不同的。”
錄像所展示的是純粹冷酷的殺戮。布魯斯将卡特的頭顱踢向一側,便于自己的子彈命中腦幹。傑森在産生布魯斯應當幹掉小醜的念頭前,就被告知了小醜還活得好好的,但如果他想象過布魯斯殺死小醜的場景,那絕不會是這樣,理智、高效且近乎平淡。蝙蝠俠以沉默和實用主義著稱,然而布魯斯為其設計了“我是複仇,我是黑夜”這樣的開場白,熱衷于用翼手目哺乳動物的影子籠罩恐吓罪犯,鼓勵哥譚警局往夜空投射蝙蝠燈,因為這人骨子裡是個沒救的戲劇□□好者。
鏡頭中沒有飽含複仇怒火的拳頭,沒有宣告或恐吓,那一腳的力度也僅僅在必要限度内,不浪費半點體力。傑森不知道自己對此更多是感到惡心還是敬佩,紅頭罩的确殺過不少罪犯,但即便處于拉薩路池的影響中時,他也從未無動于衷至此。
迪克搖搖頭。“我們都知道你已經有一陣子不再……而且你當時在通訊,槍聲離你有一段距離,不可能是你。”
“那可真不幸。”傑森嗤笑,掩飾自己快要吐出來了的事實,“鳥寶寶們怎麼樣?”
“達米安還是說他不相信,發了好大一通脾氣,認為這些都是提姆的錯。我試着阻止他攻擊提姆,提姆甚至沒反擊。”迪克摘下一隻手套扔在操作台上,用手掌狠狠地揉搓面部,“比起達米安我更擔心提姆,我禁足達米安之後他就去處理韋恩集團的事了,我打算删掉錄像,但我猜無論如何他都能看到。”
傑森上回跟穿蝙蝠裝的迪克見面後,被對方扔進了阿卡姆。迪克有自己的理由,無論謀殺其他義警還是槍擊十歲小孩都不是他這輩子最光輝的經曆,但那不是說他就能忘記迪克把他當做跟小醜同等的存在處理,就像迪克僅僅是由于太受打擊,才沒指責他營救布魯斯時用了實彈。
啊,他忘記對布魯斯開那個“我猜你現在對實彈沒那麼大意見了”的玩笑了。
小醜喪失了繼續殘害任何人的機會。傑森去太平間确認了他的屍體以及身份比對記錄,化學漂白過的皮膚上嵌着Y型切口,基因、體貌特征和醫療記錄與阿卡姆的原始資料相符,表明殺害第二任羅賓的兇手的确已經從人間消失。他當然不會去小醜墓前獻花,但似乎也沒有把小醜的屍體拖出來大卸八塊的沖動,于是将抽屜推回冷庫,清除痕迹離開。
“我來删。”傑森擠開他,“邊兒去,搞點你那些雜耍之類的。再看幾遍也改變不了發生的事。”
迪克順着他的力道踉跄了兩步,被辦公椅絆了一下,頓時散了架似的跌坐在地上。即使傑森不承認自己的胸腔因此發出轟鳴也沒有意義:迪克發出一個介于呻吟和哭嚎之間的聲音,蜷起身子,抓住自己的頭發。蝙蝠裝和隻脫了一隻的手套把這個畫面弄得更糟。
“你不能倒下。”傑森攥緊操作台的邊緣,“你得撐着那些小鬼,該死,你得繼續當蝙蝠俠。”
“我辦不到。”迪克從膝蓋中間沉悶地說。
“你當然能辦到了,你上次就幹得不錯。”
“上次不是……”迪克全身發抖,呼吸急促,“他沒有……我再也沒法……他怎麼能……”
最終,傑森發現自己跪在蝙蝠洞的地面上,抱了一滿懷崩潰的兄長。
17.
紅羅賓拿着他私藏的筆,至少沒蹲他身上。
“你打算用它做什麼?”男孩問,接着聳聳肩,“我猜無所謂,哥譚警局不缺髒警,就算有戈登。”
“你該提醒戈登加強警局防衛。”布魯斯坐了起來,伸出手,紅羅賓自然不會将武器還給他。“别把這東西留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