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是誰?”
她的眼眸不如平時那般犀利明亮,卻仍有不容抗拒的威嚴。
淨戒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他緩緩說道。
“淨戒,是會永遠陪在殿下身邊的人。”
他聲音沉沉,在如墨夜色中卻顯得那樣清晰。
李惟茲又向他走近兩步,把清霜劍平平地放在他肩頭上。劍刃不會傷到他分毫,她越來越親密的氣息卻快讓他敗下陣來。
“我當然知道你是誰......”她跟他靠得很近,那雙鳳目打量着那張在月色下被照得剔透的俊逸臉龐。
她的話,讓他心頭顫了顫。
知道他是淨戒,是佛子,還是曾經沒有名字的影子呢?
他心跳的聲音很清晰,連李惟茲都隐約聽到了一點,她的那點醉意讓她覺得周邊的一切都十分懸浮,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也聽得清楚,那些話,卻不太能被她好好挑選以後再說出口。
“你究竟怎樣看待我?”她依舊在追問他。
淨戒這才敢正視她的眼睛,他看到,她的臉上染了一點微微的紅霞,透出一點平日裡難以見到的生動。
他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隻是抿着唇,沒有開口。
“哼...”李惟茲輕輕哼了一聲,似乎是終于感覺到累了。剛才那一舞醉劍,很是消耗體力,她喝了酒,此時也感到了一陣困倦突然襲來。
“當。”清霜劍随着她的手臂滑落到地上,發出了一聲清脆的聲音。
她身子突然軟了下來,順勢前傾,倒在了淨戒的懷裡,其實也很難說這她不是借着點酒勁故意為之的。
淨戒的身體在接住她的時候顫抖了一下,李惟茲的下巴穩穩地擱在他肩膀上,雙臂就松松地搭在他身後。她幾乎是坐在他腿上,挑了一個自己覺得很舒服的姿勢。
但這個姿勢實在是太親密了。
聽到她漸漸平穩的呼吸,淨戒感覺到自己自耳根處升起來一股灼熱的溫度,他終于在這時候輕輕地說道。
“我心悅公主......許久。”
李惟茲的身子是那樣軟,因為持續地練劍也保持了十足的韌性和勻稱的肌肉線條,她好像一團火,快要把淨戒點着。
這個護國寺吃齋禁欲的和尚,卻也是當年陪伴她一起長大的影子暗衛,是一個在經過許多叩問自疑後仍然堅定愛她的無名之人。
淨戒,隻是淨戒。隻愛你的淨戒。
他在心裡無聲地說道,是從未有過的堅定。
李惟茲嗅到他身上溫和的檀香,聽到了認識這個人許久以來的第一句真心話,悄悄的笑了。她的意識好像在一團棉花裡,沉沉的,暖暖的。
也許她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對這個和尚另眼相看了,除了他那太過于驚人的相貌,也是,沒有人會不喜歡他那雙狐狸一般的眼睛。
或許是那種稱得上“故人”的默契?
自從見過他,他總是無時無刻不想将自己的全部奉獻給她。他是裴氏的遺留之人,她也是。在這麼多年的孤獨之路中,終于出現了一個可以讓她感到慰藉的人。
她知道他想要靠近他,卻又在她有意親近時躲開很遠。她不太懂為什麼,也許是礙于身份,或者别的什麼。經過這些事之後,她卻覺得這些都不算什麼,對于她的态度,他也該明白。
那次幫她攔下刺客,她才真正見到他的另一面。火場之恩,她不會忘記。何況,那些年中,他也許見過她每一次的哭泣和大笑。她是不是也欠他一個完整的年少?讓他隻是待在黑暗裡,而沒有早點認識他。
李惟茲知道自己從沒有把淨戒和裴試搞混,他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裴試對于她來說是親人,是兄長。她永遠都會記得他的笑容,他陪伴她的那些美好時光。
而淨戒,她仿佛在他身上看到另一個自己。他是不是也很孤獨?在那些隻有陰影的無聲歲月裡,是不是也想要有一個人陪伴在身邊?
後來......又為什麼入了佛門,是不是受過很重的傷,是不是幾乎快活不下去。佛門的日子,清苦,持戒,他是怎樣将那些仇恨和不甘忍耐下來的。
不過,幸好現在。她已經認出他了,她已經讓他承認自己的心意了。她不會再讓他孤單了,她走完這條路的理由又多了一個。
“淨戒,謝謝你......”
李惟茲側頭,在他耳邊輕輕的說。
淨戒聽到她的聲音,心突然漏跳了一拍,他本以為她已經睡着了。不然,他不敢說出那句話......
李惟茲的呼吸平穩下來,她終于安穩地睡着了。許多年後的這個晚上,她終于又找到了一個可以信任的人。
淨戒不敢說話,他心中無比慌亂,他不知道李惟茲明日是否還會記起今夜的這些話。但他現在又無比雀躍,他縱容自己多保持這個姿勢一會,在他還沒有名字的那些時日裡,他從來不敢幻想今夜的這一幕。
李惟茲在他懷中安靜地睡着,他小心地攏着這件珍寶,這個天底下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人。
就讓我多靠近你一點吧,即使你明日記起,拒絕這份卑微的心意,我也會因為這個晚上而知足一生。
淨戒的眼睛裡流露出最澄澈的愛意和珍視,即使在銀子般的月色下,也不遜色分毫。
我的三寶。
我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