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撞得他差點不省人事的缺心眼,或者說是這個煽動二号帳篷集體說謊的少年。
嗯,許錫雖然沒有正面看過元喬的臉,但也終于在後知後覺中把他們兩個對上号了。
他将原本放在中尉身上的注意力抛進二号帳篷中,連中尉何時離開也渾然不知,隻是饒有興緻地擡下眉,在腦海中忍不住将元喬的背影勾勒清晰。
*
元喬還沉浸在那股被海水淹沒的麻木之中時,身邊突然蹭過來一個人,他機械地偏頭去看,發現正是那個送他紅圍巾的白大褂男孩。
男孩此時正毫不見外地靠在他身上,蹬直了腿癱坐着,醫療箱被随意丢在手邊,像剛打完仗一樣不住地喘着氣。
元喬默不作聲地偏頭看他,隻見男孩喘了有一會兒,才對上了自己的眼睛,咽着口水幹笑一聲:“……你好啊,咱們又見面了哈哈。”
“……你好。”元喬禮貌性回應一句,又把頭轉回去,往旁邊挪了挪,像之前一樣垂頭盯着自己眼前的空地。
“咋啦,你不會是不記得我了吧?我雖然沒繼承母上大人的絕世容顔,但也不至于大衆臉吧?不應該啊……”見元喬一副我們不太熟的樣子,雷澤有些納悶地撓撓後腦勺,而後又往人家跟前湊得更近了。
“……不是,我記得的。”元喬沒想到自己的冷淡對這人不管用,有些局促地眨眨眼睛。
他被雷澤湊得實在不太自在,就想要找些話題岔開對方的注意力好脫身,但搜腸刮肚了好久,都沒想到有什麼可說的。
就在這時,他四下環顧,終于瞥見雷澤扔在一邊的醫療箱,猜測對方是來換藥的,便垂眼看看自己手背上的抓痕,低聲道:“我……已經在一個小時之前換過藥了。”
言外之意就是,你可以從我身邊走開去給其他人換藥了。
“哦,是嗎?”雷澤顯然沒聽懂潛台詞,但他很誠實:“我知道,今天的醫療工作早就結束了,而且,二号帳篷本來就不是我負責的,我隻是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選擇了最近的一條逃生路線而已,但沒想到咱倆這麼有緣,一進門就看見你孤零零地一個人在這裡坐着。”
說着,他滿臉義氣地勾起元喬的肩膀,往人家背上拍了兩下:“怎麼樣,我是不是很夠朋友?看你一個人尴尬地被排擠了,我可是艱難地穿過所有異樣的眼神,一心想要坐到你身邊陪你呢!”
“……其實,無所謂的,”元喬微微撇過臉,遺憾自己的計劃落空了,但值得慶幸的一點是,那股被海水包裹的沉溺感卻奇怪地在一點點消失,“我也不是很在乎。”
“真是不坦率,有什麼好害羞的!”在周圍人看猴的目光下,雷澤一掃方才沖進來時的驚慌,笑得像朵花。
他就喜歡元喬這種口嫌體正還長得不錯的小夥子,最主要的是和自己聊天聊得很愉快。
隻是,看小夥子原本白淨的臉被撓得花成這樣,他有點惋惜地歎了口氣:“雖然傷口愈合後不會留疤,但現在看着就疼……原本多好一張臉啊,可惜。”
“……無所謂的。”
“什麼叫做無所謂啊?你們這種長着張好臉就不知道珍惜的人真是啧啧……”
“無所謂。”元喬的語氣依舊萦繞着一股事不關己的輕飄飄。
“……唉,算了算了,不說這些。”
雷澤見元喬神情陰郁,又安慰似地拍下人家的背,才把自己的胳膊從他身上移開,而後,從兜裡掏出塊壓縮餅幹——這是他幫許錫偷壓縮餅幹時自己順帶的,“忙了一上午都餓了,你吃不吃?看在咱倆是有過幾面之緣的朋友的份上,我給你掰一半?”
“無所謂。”
“哦,是嗎。”不吃啊。
雷澤眨着眼睛又看了元喬兩秒,然後在其他人偶爾投來的目光下大口大口地把整塊餅幹給吞了。
但因為一口氣咽得太多有些噎,便随意抄起元喬放在腳邊沒開封的礦泉水喝了起來。
——那是元喬今天一天的水源。
“……如果你每天都像今天一樣過來找我的話,我覺得自己一定會死在這裡的。”
元喬聽到身邊咕噜咕噜的喝水聲,想起雷澤應該沒有帶礦泉水過來,奇怪地偏頭一看,果然見這人抱着自己的礦泉水喝了個幹淨。
“啊?”
雷澤不知道這水對元喬的重要性,所以不太明白元喬是什麼意思,隻是從人家的語句中讀出一股藏匿于波瀾不驚之下的莫名不滿。
雖然時間很短,但從第一次見面到現在,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元喬顯示出這種情緒。
雷澤歪頭打量着元喬黑漆漆的眼睛,不明所以地随手把空礦泉水瓶往旁邊一丢,用腦瓜子想了一圈後得出一個結論——元喬肯定是和其他落難者一樣,在擔心自己會被車隊丢在雪原上。
嗯,肯定沒錯!
得出這個自認為完美無缺的結論後,雷澤彎着眉神秘地哼哼了兩聲。
而後,湊到元喬耳邊小聲告密道:“我跟你說,其實今天傍晚左右就會有複活基地的救助車來,所以咱們傍晚就可以出發了,你才不會死呢!”
這個消息還沒有告知落難者們,所以元喬聽到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後愣了一下。
雷澤看起來很滿意元喬的表情,孺子可教地點點頭,還想說什麼,卻被一個撩開帳門的醫療人員喊住了。
他這才意識到因為傍晚出發,自己現在該和前輩們去收拾醫療準備帳了,所以,他倉促地和元喬告别後提上醫療箱就跑了出去。
元喬沒有在意雷澤的離去,他仍舊沉浸在雷澤剛剛的話中,隻覺得有些心跳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