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高舉着刀子的黑兔子沒收回面上猙獰的表情,它龇牙咧嘴将還在圍觀的人看過一圈,抱着滾滾的肚子就近找了個空座位坐下,一點一點用爪子抹着肚子上的印子。
和它并排坐着的男人正兩耳不聞窗外事地插着耳機。
不斷蹦出消息的懸浮面闆被兔耳朵不小心掃過。
見狀,男人面帶不滿地啧了一聲,偏頭就要去罵,可下一秒,卻被身上帶着血漬、抱着匕首的獰臉兔頭吓得把話噎在了嘴邊,連滾帶爬飛下了車。
黑兔子沒想吓男人,所以很疑惑。
它眨眼盯着男人的背影,摸摸兔頭,而後就發現剛剛為了吓唬小屁孩而故意猙獰起的表情還在臉上,已經收不回去了。
啧,暗網上的東西就是買不得,虧得還用了不少錢買了這個‘拟真形象’,突如其來就會随地大小變不說,現在居然連控制表情的數據都有問題……
啧!
無良商家!
黑兔子心情煩躁,它看着爪子裡已經碎得不能吃的糖,紅洞洞的眼中滿是可惜,有些失落地耷拉下高昂的耳朵。
“咔嚓!”
下一秒,在車廂衆人的警惕注視下,它一直抱在懷裡為了深化角色特點而自制的匕首,就這麼在三瓣嘴裡斷成了兩半。
一股廉價的糖精味瞬間蓋過還殘留在口腔中的、滿是金錢味的醇香。
“真難吃。”一道冷冷的男聲就在糖果碎裂中帶些怨氣地溢出。
聽到這聲抱怨,車廂衆人汗顔互視:什麼嘛,原來是糖啊,哈哈……
*
這天晚上,元喬做了噩夢,夢到那隻黑兔子把他吊起來捅得稀巴爛。
他鮮少做這麼具體又直白的噩夢,醒來後一時呆在床上愣愣看着天花闆好一會兒,才扶着有些昏沉的腦袋起了身。
此時已至中午十二點,天氣不錯,陽光悠閑灑進窗子,把地闆上熵增的細碎灰塵照得更加明顯。
為了感謝雷澤給自己提供住所,元喬把整個屋子上上下下徹底打掃了一遍,才從冰箱裡翻出幾片有些幹硬了的面包當作午飯吃起來。
面包屑細細碎碎掉在桌面上,元喬機械嚼着,盯得有些出神,腦海中不覺回想起被他攥得同樣細碎的糖。
以及,那隻抵着他後腰,讓他緊張到把糖攥得細碎的黑兔子……
元喬嚼面包的動作頓下,眸底翻湧上一層深水。
昨天晚上到家後他按照雷澤的囑咐,聽話地報了個平安,但沒有把自己遇到黑兔子的事情說出來。
要說原因,第一就是自己并沒有直面過它,隻是從窗子的倒影上看見了類似的輪廓,所以隻是自顧自地想當然把它當作了黑兔子,它也有不是黑兔子的可能性。
第二就是……他認為,雷澤沒有知道的必要性。
因為,昨夜由于他的懦弱,連對方的臉都沒看過就這麼跑掉了,關于它的任何情報都歸零,所以,既然沒有收集到能夠幫助雷澤的信息,至少也不要把這件事情說出來,讓本來就焦頭爛額的雷澤分出心來為自己擔心。
畢竟,雷澤讓他回來住就是希望他能不被牽扯。
不過……
元喬略帶疑色蹙眉。
如果昨夜碰到的真的是黑兔子的話,那它為什麼盯上了自己呢?
它的首要目标是中尉先生才對,就算自己和中尉先生有過交集,也不至于把手伸到關系鍊最遠的自己這邊吧?
還是……它隻是順路?
不對,順路的話就不可能會用‘拟真形象’暴露身份,還用什麼東西抵在自己後腰上威脅。
那就隻可能是它知道了點自己的什麼東西了……吧?
比如……自己被篡改前的身份信息之類的?
這樣的話,那就有的懷疑了。
因為自己的身份信息早已被篡改,過檢時也被特意放行,所以知道真實情況的人應該沒有幾個。
所以……
元喬思索到一個可能性,垂眸盯着手中被咬得亂七八糟的幹面包,眼睫一動。
它是幫自己篡改身份的那個幕後黑手……嗎?
如果真的是的話,為什麼?不論是幫自己篡改,還是冒着暴露的風險卻什麼都沒做地和自己‘見面’。
自己到底處于它棋盤上的什麼地位?
元喬的腦内漂浮出無數個問号。
這問号都沒有具體而明确的答案,隻是一個接一個覆蓋而上,不一會兒就冷水般将人淹沒。
他被這冷水凍得僵僵坐着一動不能動,就如同昨晚上在列車上經曆的一樣,整個大腦被一種無形的遲鈍點點吞沒到連手指都擡不起來。
這是……基因藥産生的軀體化症狀。
元喬半合下眼,面上波瀾不顯,他下定義般給自己解釋一句,仿佛被這副作用蠶食的另有他人。
幹硬的面包片落在一塵不染的桌子上,無聲掉下細碎渣子,他從椅子上跌摔在冷硬的地闆上,悶重發出碰撞響聲。
管不了那個人的事情了,現在得找個其他的地方呆着……
嗯,得在最近找個除了這裡的其他地方呆着才行。
不然的話——
元喬側翻在地闆上,弧度漂亮的鼻梁上被摔得刮蹭破了皮,瞬間滲出星星的血珠子,那血珠子也不急着滑下去,就這麼胭脂似的點綴在白膚上,有種不合時宜的破碎美感。
他簌簌動着眼睫,長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散開陰影,随着眨眼的動作一下一下撲動,如蝶如影。
“不然的話,就要死在雷澤和中尉先生的家裡了。”他找回些自主性,将指尖伸入陽光,卻沒感覺到任何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