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如此尚且送來賀禮，更别提蒼鹽海與息山了。神女本就在息山有着至高地位，又因過往的那些紛亂離合，蒼鹽海早已視神女為月主，隻是還未成婚而已。如今神女等了那麼多年的月尊終于歸來，而月尊亦等到了與神女的大婚，無論是息山還是蒼鹽海都舒了口氣，亦為之喜悅。那段日子我清點賀禮清點到手麻腳痛，司命殿内的珍寶閣甚至都堆不下，要另辟一座殿宇繼續堆放。

神女與月尊的這場婚禮，竟是天下都為之慶賀。

息山生靈衆多，可與神女親厚的卻并不多，因此待嫁的許多時間都是由我陪着她——實際上，大婚前其實也并沒剩多少時日。神女這幾天話明顯多了起來，或是欣喜，或是感懷，又或者是即将步入新生活的期待。我陪着她在司命殿中收拾整理書卷，也陪她在息山的草原之上閑庭信步。一來二去，無意中竟走到了當初我命懸一線的那片草原。

我同神女說起當時心底模糊朦胧的感受，說起當初已然想好的告别之詞，甚至感歎，當年我并不知曉世間萬千繁華，不知蒼鹽海的寂月明光，亦不知雲夢澤的萬裡河山，若當真身死魂消于那一刻，隻怕會不甘後悔至極。

她卻輕輕擡手，将我滿心的慨然盡數驅散。迎着我的目光，她輕輕指向不遠處的某處：“你看。”

我順着她的指尖望去，我的本體靜靜紮根于此，較之當年，不知繁盛了多少。滿樹銀杏已然泛黃，偶有飄落在地的樹葉，為滿眼的綠意增添了一縷金色。

“銀星，”正發着愣，卻聽身旁的神女輕聲喚我。我轉眼看她，她正仰頭望着遠處的群山，唇邊現着微微的笑容，“我曾經，真的很期待這場婚禮。

“當時我與他都承擔了責任，也都挺過了考驗。我滿心歡喜，也極為期待與他的大婚。再過幾日我便能成為他的妻子，成為蒼鹽海的月主。誰料……”她語聲微微一滞，“誰料後來仙月大戰，死局難解，于是我選擇了讓自己成為唯一‘離開’的人。再後來，又是太歲現世，他又……當時隻是小蘭花時我總天真，隻覺等一等，再等一等，總能等到冰消雪融，春暖花開的那天。沒想到，我這一等，便是足足五百年。”

“那神女如今不期待大婚嗎？”我雖知道神女與月尊的過去，卻還是無法盡數明白她話語之中的深意，歪着頭不解問道。

“期待呀。”她說着，将飄到我發間的一片黃葉摘下來，順着風送了出去，“隻是比起大婚，我更在意的是我與他的相依相伴。

“他重回世間，我能與他長長久久地走下去，這比任何事都要讓我心懷向往，也比任何事都讓我心滿意足。”

我還想問些什麼，也還想同她說一說自己心底的天真念頭，誰料滿心的話語還沒問出口來，便聽不遠處一個我已十分熟悉的聲音遙遙傳來：“小蘭花！”

如今大家大多喚她“神女”，還會喚她“小蘭花”的，也隻有當年的寥寥故人。

我與神女一同擡眼望去，果不其然。月尊一襲黑衣，戴着月族的鎏金發冠，遙遙站在不遠處，唇角帶着絲笑意，正望着神女。

他二人的大婚準備繁瑣，事務衆多，我原以為他不會得閑再來息山，沒想到他還是來了。或是與她商議些婚禮細節，或是單純來陪一陪她，又或是同她傾訴些分離時的思念——盡管他們才分開不過半日光景，但無論是其中哪種，月尊心底眼中的情意昭昭，舉目可見。

我又望向身側的神女。她呆呆望着眼前的男子，似是亦沒想到會于此刻看到他，又好似被他眼底無邊的情意所震撼。

她隻怔了一瞬，随即便笑着提起裙擺，向月尊跑去。我手攏于袖，沒有跟上前，隻是站在原地抿唇微笑，将時間留給了這對曆經磨難才得以圓滿的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