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同事們都已經走遠了,蘇浣便放下了挽着謝炳的手,指尖仿佛還殘存着外套綿柔的觸感。
她觑了眼謝炳,高大的青年面容俊朗,波瀾不驚,看不出情緒。
他周身的氣質要比雨夜中柔和些許,不再那麼疏遠。
“不好意思啊,給你添麻煩了。”蘇浣輕聲道。
她本以為會再次聽到他的“沒關系”,畢竟那是謝炳的慣用回答。
可她失算了。
今天的謝炳不願似往昔一樣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間,他想要個答案。
謝炳停下了腳步,垂眸看她,眼中似有一團濃墨,幽不見底。
“蘇浣。”他沉聲叫着她的名字。
蘇浣有些不解地回望。
“你不是向來不願意暴露我們的關系麼?”謝炳嗓音清冷,語氣認真地問着。
謝炳又往前走了半步:“今天……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青年高挑颀長的身影距離蘇浣不足半米,他分毫未退,如今仿若一匹發起進攻的狼,帶着罕見的攻勢,壓迫十足。
他從未抛出過如此犀利的問題。
蘇浣察覺到了謝炳不同以往,她的心漏了一拍,而後壓下心中的慌亂,竭力裝作若無其事道。
“他們實在太八卦了,今天既然偶然碰到,索性就說明了。”
謝炳卻對這個答案并不滿意。
從前的蘇浣對他避之不及,壓根就沒想過把兩人的關系公之于衆。而今天她的選擇,實在太過反常。
“可你以前也有很多次機會……蘇浣,為什麼偏偏是現在?”
為什麼偏偏是他們已經走到了分道揚镳的路口,偏偏在他決心放下她的時候,給他一顆蜜棗,讓他産生幸福的錯覺。
蘇浣不明白謝炳為什麼一瞬間産生如此濃烈的情緒。
他向來溫潤的眼眸中,似有一場狂烈的風暴,他凝視着她,像是也要把她吸入其中。
蘇浣不知道如何面對他的眼睛,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問題,撇過頭去不敢言語。
她的耳邊傳來謝炳自嘲的輕笑。
而後是幾乎破碎的話語,輕輕淺淺,卻像是冬日的雪絮提前飄下,滿含冷意。
“蘇浣……在你眼裡,我究竟是什麼?”
“是無法信任的朋友,應付别人的丈夫,還是無關緊要的人?”
謝炳一聲聲地問着,溫柔到了極緻,卻無人看不出他臉上的哀恸與眼中的酸澀。
蘇浣心中重重一跳,猛地搖頭,喃喃道:“不是的,不是的。”
謝炳當然是她很重要的朋友,或許,在她心中已經不隻是朋友。
“蘇浣。”謝炳嘴角勉強扯起一個弧度,“今天并非是偶然,我是專門為你而來。”
這句堪稱表白般的話語,說它的人語氣中卻不見一絲歡喜。
蘇浣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到謝炳繼續道。
“可下一次,我未必會來。”他的表情變得有幾分疏離冷硬。
那被上天雕琢過一般的眉眼,明明近在咫尺,此刻卻遠得仿佛難以觸及。
蘇浣怔愣在了原地,微風撥亂了她的發梢,也亂了她的心。
她蓦然想起當初李明義跟蹤她,謝炳一字一頓盯着她的眼睛,認真給予的承諾:“隻要你需要,我随時都在。”
可如今的謝炳冷漠得與當初判若兩人。
是什麼時候開始變的呢……
還沒等她想明白,就見謝炳退了兩步,與她緩緩道别:“蘇浣,再見。”
這一句再見,嚴肅又鄭重。
而後謝炳逼着自己不再看蘇浣,邁着修長的雙腿,轉身離開。
她依舊明豔如海棠,可他的心裡早已廢墟一片。
蘇浣回過神來,不遠處的青年腳步匆忙,卻讓她産生了許多不安——
仿佛今天讓他離開,她就會錯過什麼很寶貴的東西。
蘇浣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她氣喘籲籲地攔住他:“謝炳!”
在夜幕下,蘇浣身影輕晃,風姿綽約,可與成熟氣質不符的是那雙真誠的眼眸。
水靈靈地望着謝炳,不糅雜一絲虛情假意。
“謝炳,抱歉,沒想到今晚的事情讓你産生了這麼多不好的感受。”蘇浣抓住機會,語氣急促地對他道。
“你不是無關緊要的人,你是我……”
她停頓了幾秒,似乎在糾結如何措辭。
“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她的話語擲地有聲。
若是放在以前,謝炳定然會因為這句話而欣喜萬分。
可他的眼前浮現出那晚蘇浣獨自奔赴西臨市的身影,還有那一桌無人問津的殘羹冷炙。
她騙人。
她壓根就沒把他當成朋友。
興許還會顧慮他,是否會阻礙她與盛雲竹的重逢。
蘇浣期待地望着謝炳,卻見他冷峻的面容并無變化,周身的氣壓甚至更低了幾分。
從前那雙盛滿細碎星光的眼眸,如今晦暗不明,讓人琢磨不透。
“早點回去吧。”蘇浣聽到謝炳古井無波的聲音。
——
蘇浣覺得自己和謝炳之間變得十分奇怪。
兩個人的關系就像是走到了被堵死的小巷,又仿若一團亂糟糟的毛線,找不到出口,亦找不到源頭。
細想起來,似乎謝炳是在西臨市下雨那晚開始生氣的。
可她與盛雲竹清清白白,沒有半分逾越之舉。
他們之間的事情已經處理妥帖,如今一切回歸正常。
更何況謝炳當初都幫她一起找盛雲竹了,他又生哪門子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