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開着很有氛圍的燈。安靜悠揚的小夜曲是從房間的黑膠唱片裡傳出來的。
維克的心情看起來不錯。至少,比分開的時候好多了。
塞魯斯輕輕敲了敲門,來之前吃了幾片藥片,保證精神狀态還算可以。他小心翼翼又很有禮貌。可是,門其實是開着的。
塞魯斯在下面做了好幾天,被當做最低賤的按摩師,還是第一次上來。他從小到大習以為常的暖氣,幹淨又舒适的房間,并不刻意充斥的隻是放松神經的調香,他現在都覺得有點陌生。
他推開門,維克坐在落地窗邊的毛毯上等着他。這裡視野極好,正朝後院的螢火蟲森林。
“你說喝完這瓶酒我們能和好嗎?”維克舉起酒杯,他敬向他的太子殿下。
“我可不敢和顧客怄氣。”塞魯斯換掉了按摩師的工作服,隻是一件廉價的T恤衫和一條半舊不新的牛仔褲。
維克看到他脫了鞋子進來,赤腳踩在毛茸茸的地攤上,視線往上,筆直修長的雙腿接着是雄渾挺翹的胯股。突然想到了白天的事情,維克轉頭挪開了視線,深夜總是讓人浮想聯翩。
可能他對雄蟲的迅猛發育期不太了解,是因為那隻小雌蟲的激發,塞魯斯才會頃刻間長大了?
這也是件好事吧!
“缺錢嗎?準備自己賺錢養活那小雌蟲?”維克遞給塞魯斯一杯酒,很烈。
塞魯斯明知道自己不能喝酒,卻還是笑眯眯接過酒杯,指腹擦過維克的手背,是皴裂後的傷口。
他不好意思說道:“瑞貝卡欠了他們的錢,我本來是來這裡幫客人洗衣服的。但是……”
洗衣服能賺幾個錢。
從塞魯斯的嘴裡聽到那隻小雌蟲的名字,維克渾身有股說不上來的别扭。
“那她人呢?”
“本來在大廳送水果的,最近被調崗去後廚幫工了。我工作時間去不了。”
頗有點貧賤夫妻百事哀的味道?維克心中的酸澀更明顯了。
塞魯斯追到這裡的時候,他發現瑞貝卡已經被賣了。賣身契是強迫簽約的,在半個月裡賺夠六萬才能走人。一切手續合法,瑞貝卡和地下娛樂場所的合約沒有到期,她被連蟲帶合同又賣給了這個養生館。
塞魯斯想過搶回瑞貝卡離開,但是瑞貝卡請求他不要這樣做。
木偶森林的養生館做的是上流社會的生意,有後台,而且是根深葉茂他們根本惹不起的那種。瑞貝卡說父母隻是開個小小的牙醫診所,是她自己任性一定要踩到地下世界的地盤裡。妄想在短時間裡賺夠她未來四年的所有學費。
塞魯斯也許可以無牽無挂,他能惹事了浪迹天涯,但是她不行。
現在不管怎麼說,隻是想把錢還了然後可以息事甯人地離開,她不能連累家人。
這就是普通蟲世界裡的規則。
規則嗎?地下的世界,灰色的遊離地帶,看着光鮮璀璨世界,都有自己的規則。
塞魯斯被瑞貝卡求着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之前站在最高的地方被史蒂芬老師保護地太好,他并不在意這些規則。
要麼成為溫良恭儉的太子,看到史蒂芬老師讓他願意看到的那一片錦繡光明,或者成為溫良恭儉的賤民,忍受約定俗成的規則加諸在自己身上。默默忍受,賺夠贖身錢。
“瑞貝卡不想得罪這裡的老闆,所以求我也忍氣吞聲。維克,這是我活該。六萬,我之前買一支畫筆都要六萬。”
“别愁眉苦臉的。普通蟲的一生都是這樣過來的。戀愛了,工作了,需要養家糊口了。幸好的是,我找到你們了,我有錢啊!我會給你們安頓好的,這是當長輩的義務。”
維克很爽快地拿出了自己的錢包,他給了塞魯斯十萬。這是給小輩的安家費。
塞魯斯失望地擡眼看着維克,嗤笑了一下:
“出手大方啊!謝謝你啊,維克叔叔?”塞魯斯這麼喊的時候,維克捏着鈔票的一角僵了下。
他好像沒那麼老。聽說瑞貝卡才十六歲,的确,他都七十幾歲了,被叫叔叔已經是一種仁慈。
維克慘淡笑笑,他們互相在心口上捅了一刀後,就不說話了。
塞魯斯抱着酒瓶子,死氣沉沉。維克并沒有因為瑞貝卡的出現,而對自己有一絲一毫的改觀。他甚至都不是因為沒有好好留他而後悔。他後悔的隻是不尊重自己一夜之間多了個小女友。
“維克,我對你來說就隻是一個麻煩吧?”所以無論什麼小雌蟲都好,隻要他這個麻煩能移情别戀,維克就高興得和什麼一樣。
應該是的。
維克坐在落地窗邊看螢火草原,卻沒有否認。
塞魯斯真的是個大麻煩。麻煩到維克從他們第一次見面就不知道如何面對他。四十三年的流浪,他看到的第一眼卻是薩菲斯的墓碑,還有一張鮮活的塞魯斯的臉。
時過境遷,他應該這樣寬慰自己,可是,對于他來說,時間并沒有跨過幾個維度。
“不麻煩,别讓你的小雌蟲再和任何一夜暴富的行業沾邊了,等時機成熟我再來接你們。哦,十萬可能不夠吧?我也不知道自己要離開你多久,再給點,萬一你們有了孩子。”
維克想到了藍星上的聖誕樹,突然記憶的閥門因為酒精而洞開。
該死的螢火蟲的草原。這裡的螢火蟲不是黃色的,而是一片片起伏波動,散發着蔚藍的光芒仿佛是那一片海。
藍星上的海。早知道是生離死别,他……
維克紅了眼眶,轉身去拿更多的錢,但是錢包裡沒有了,隻能打開自己的折疊空間。
一條項鍊從折疊空間裡掉了出來,維克就好像是自己的命丢了,立馬去撿。
可是項鍊被塞魯斯撿了起來,然後打開。雖然蟲星上根本沒有這種款式的項鍊,可他卻知道那個金屬墜子是可以開合的,裡面能放照片。
“維克,我父親的照片?”
維克點點頭。他想到塞魯斯從來沒見過薩菲斯,他收回要去搶的手。
“果然父親比我優秀。”
維克卻不覺得,一模一樣的臉,塞魯斯更乖。論身材,還是如今的塞魯斯更野性有張力。
大概,青春期的雄蟲都很能患得患失。
“你看,父親滿臉都是被愛的表情。他仗着被愛着,幸福地有恃無恐。”
是嗎?維克從來沒想過,薩菲斯那麼不可一世,如此嚣張明媚,是因為他從來都是被愛得有恃無恐。
在藍星上是,在蟲星上亦如是。死後,臣民們都認為,沒有比他更有氣概更得民心的蟲皇。
一生璨若星河,他是沒有遺憾的。
“不,你父親也有遺憾。”
塞魯斯狐疑擡頭。
“他沒吃過苦。”
呵。維克說了一句笑話。但是塞魯斯笑得很苦。苦都輪到他這個兒子吃了。
夜深人靜,一條項鍊似乎勾起了維克的前程往事,他他們對視間,眼神慢慢流淌,哪裡說得上是清清白白?
他更加拉近了維克,壓低了嗓音充滿了誘惑耳語道:“這麼多,剛好是這裡的按摩師陪一夜的價格。讓我留下來吧!就今晚,誰都不會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