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災……”
“天災。”
“天災!”
思緒回到現在,小油罐車如夢初醒一般從泥濘的回憶中抽離。
機體微傾,他這才發現不光是安娜,就連燧石和黑翼都在盯着自己,更不用提他身後的其他機子了。
“你又在走神了。”女孩皺着眉,眸子不斷地在他的身上尋找着可能存在的傷口。
“你受傷了嗎?”
“他們……他們傷害你了嗎?”
随着女孩的問好,潛空也将目光聚焦了上來。
單純的女孩自然想不到小油罐車經曆了什麼,此時她還以為天災是受到了什麼身體上的傷害,看起來如同一隻熱鍋上的螞蟻圍着他團團轉,試圖找出天災走神的原因。
火種中的煩躁被安娜的反應安撫到,天災卻沒打算将事情的全貌告訴她。
“并不是什麼大事,隻是碰見了擎天柱。”他面不改色地搬出了自己的sire。
他頓了頓,給了女孩反應的時間。他知道,用這個理由,安娜會相信的。
天災遇見擎天柱會變得不自在在他們之間并不算是什麼秘密,安娜又一向是最相信小油罐車的,也自然沒想過天災會編個謊話欺騙自己。
果不其然,盡管女孩的表情依舊狐疑,但身體的語言卻顯示主人已經放松了下來。
天災觀察着她,松了口氣的同時也再度壓下了自厭的情緒,事到如今他也走上了自己曾經最不屑的道路。
謊言隻能用謊言遮蓋,而原則一破再破,如今再提起自己的忠誠終于聽起來像是一句拙劣的玩笑。
他垂眸,用着溫柔的語氣哄女孩去睡覺。
猩紅的眸子微微一轉,身側的燧石和黑翼便對視一眼默契地接過了天災的任務,互相打趣着将剛剛的話題揭了過去。
安娜果然毫不懷疑地跟着兩架機子和其他忙碌了一天的量産機們走回了礦洞深處。
嘈雜的生物信号被地球内部混亂的磁場掩蓋,天災動用自己的系統保證了這一點才動身走向洞外。
然而支開了其他人,卻騙不過潛空。
他自顧自地往外走,忽略了身後飛行單位注視的目光。
……
洞穴外,自願為大家守夜的小油罐車伸了個懶腰,機體舒展散發出一陣陣熱氣。
漆黑的塗裝在天災刻意關閉了全部發光帶時便是最好的潛行僞裝,修長的機體在月色下勾勒出優越的腰部曲線,身上的裝甲泛出銀色的光澤,每一處線條都精美得如同普神最完美的造物。
幹淨的面甲唯有在此時才與他的sire靠近,顯露出一絲平靜與深邃來。
他坐在洞外的崖壁上與周遭的樹林融為一體,唯有一雙猩紅的光學鏡注視着頭頂璀璨的星空。
周遭寂靜無聲,早春的時節就連昆蟲也還沒從冬季的寒冷中蘇醒。
他就那樣坐着,如同被世界遺漏下的沙粒,像是在等待,也像是在哀悼,然而不管他看向哪裡,自己都是孤身一人。
頭頂細長的聽覺天下輕輕一抖,捕捉到了身後漸漸走近的腳步聲。
天災沒有回頭,光學鏡依然倒映着浩瀚無際的星圖,像是真的毫無察覺潛空的靠近。
潛空在心底無奈,如果天災想,他就可以表現得像是一個沒心沒肺的混蛋。
他緊靠着小油罐車坐下,無視了天災周身那一瞬間的僵硬。
飛行單位的機翼垂着,表現出一種示弱的姿态。
然而天災刻意回避了他的視線,仿佛還在被頭頂的獵戶座吸引,金屬的手指輕輕敲擊着自己膝部的裝甲。
“你今天晚上……還要出去嗎?”潛空擔憂的聲音打開了今晚他們之間的第一個話題。
作為同伴裡唯一一個清楚天災真正處境的機子,他沒有錯過安娜詢問時天災的異常反應。
自他們搬入礦洞以來,天災便日日在半夜偷溜出去,又在白天溜回來,他同樣沒有錯過天災眼底越發向癫狂靠近的執拗。
不管天災自己有什麼計劃,他決定自己必須介入其中。
聽到潛空的詢問,小油罐車隻是平靜地點了點頭。
對于已經心有答案的人來說,撒謊不過是自欺欺人。
天線傾斜,聽到身側飛行單位引擎陡然凝滞的卡頓聲。
“你總是這樣,什麼都不告訴我們。”
飛機帶着些許痛苦的聲音傳過來,聽得天災火種一跳,他下意識轉過頭看向潛空。
然而那痛苦卻又像是昙花一現,當他再去尋找時,潛空的磁場中已經再也沒了那樣的負面情緒。
他被那雙光學鏡釘死在原地,隻得看着飛行單位的位置越靠越近。
“我們的實力讓你有所顧忌嗎?”
他聽見潛空的聲音那樣問道。
“我們不足以成為你計劃中的一環嗎?”
飛行單位緊貼着他,說的話近乎對他的苛責,然而天災隻從潛空的磁場中感受到了濃烈的不安和自責。
他抿緊了唇,微微搖頭。
那并不是……他将他們排在計劃之外的主要原因。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使用我們?”
飛行單位質問。
然而火種深處,他知道天災的根本性問題在哪裡。
他們都熟悉如何将自己用作戰争的武器。
潛空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戰場也見識過優越的指揮官是如何利用好手中的一切底牌為己方創造出戰略優勢的。
但,作為原生體誕生時間尚短又缺乏實戰經驗的天災卻不曾真正擁有過可供他使用的軍隊。
隻在數據庫中刻錄了理論知識的原生體是孤軍奮戰的孤狼,他缺乏支配的意識。
而這就是潛空此刻在做的。
他要讓這輛小油罐車意識到他手中擁有的是一張怎樣足以影響戰局的底牌。
“我們是你的同伴,更是你的下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