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聲很小,這番話清清楚楚落在每個人的耳朵裡,鐘靈感覺到身邊所有的姑娘都朝那邊望去,她不打算招人嫌,正試圖随便找個點聚焦打發時間,隻見那邊忽然擡起了一隻手,指長而骨節分明,然後是聲音,不快不慢,低沉而咬字清晰。
“你,過來我這邊。”
鐘靈有些不太好的預感,“我嗎?”
“你。”
起先那些年,李一珩一次都沒有想起過鐘靈,反倒是近幾年時不時總想起她,有時候是因為一首老歌,有時候是因為交談中随口的一句話,大多數是夜半夢回很久以前,鐘靈無疑是貫穿他青春的那一條主線。
結果這條貫穿他整個青春的女主角現在穿着緊身衣超短裙,踩着亮晶晶的高跟鞋在男人們不懷好意的目光和笑聲中,一步步朝自己走來。
李一珩沒來得及品嘗突然湧上天靈蓋那股不是滋味的滋味,隻覺牙根咬得生疼。他非常不想認她,可是每近一步他就越确認,就是她,還真是她。
“不瞞你說,你長得跟我認識一人一模一樣,”李一珩冷冷清清地開口,“不過我記得她很害怕來這種地方,你呢?姑娘?”
鐘靈有一瞬間的恍惚,像是一把穿越時空的匕首,猛地紮進了胸口,動作太快,還沒來得及疼,于是呆呆滞滞地小聲“哎呀”了一聲。
哎呀,完了。
大家最想伺候好的人無疑是找着了樂子,算是伺候到點兒上了。
一行人松了口氣各自挑挑揀揀,音樂大了,酒杯滿了,燈光也跟着迷離了,鐘靈交錯在膝蓋上的手開始止不住發抖了。
“為什麼不擡頭?”李一珩推拒開一旁舉杯的手,眼睛落在鐘靈身上一寸不移,“不敢看我?”
被推拒的人也不尴尬,滿飲一杯後大笑道,“看來我們李總是被這姑娘迷暈了!都懶得搭理咱了!”
話音一落,四面八方所有的目光都轉向這邊,人人都在笑,仿佛當真是什麼好笑的事情。
鐘靈眼角酸得厲害,掩飾什麼般伸手從果盤拿了一瓣蘋果低着頭小口啃着,光線忽明忽暗,李一珩隻看得清她眼睫打下的一小扇陰影,他仍舊盯着她,話卻是對衆人說的,“這是我老情人,大家體諒下,各玩各的,别管我。”
夜場裡‘老情人’這個詞兒喻義十分暧昧,大家笑得更是暧昧,一瞬間氣氛好像就上去了。
“你能換人嗎?”
鐘靈吃完蘋果擡頭,眼睛還是那雙眼睛,一直這麼讨人厭的漂亮,李一珩勾着嘴角笑,有人遞了煙來,他用牙齒叼着,看着鐘靈挑了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這裡輪得到你挑嗎?”
鐘靈似乎認真思考了兩秒,随即拿起桌上的打火機湊過去,聲音小小的,已經沒什麼波瀾了,“輪不到。”
火光亮起的時候,他看見她塗紅的嘴唇,嬌得厲害,豔得過頭,李一珩推了她一下,沒用什麼力氣隻是重新拉開了距離,鐘靈接收到後終于也跟着笑了。
“有錢怎樣都可以的,李總。”
那晚鐘靈都不需要人示意,一杯一杯喝得十分自覺。
她喝酒的模樣很乖巧,跟很久以前校門口李一珩給她買涼茶喝時一模一樣,小口小口,沒什麼動靜,一小會兒就喝得幹幹淨淨。
周邊劃拳嬉笑聲此起彼伏,隻有李一珩這一小塊兒安安靜靜地推杯換盞,李一珩一直在等鐘靈說話,人卻不配合,隻是喝酒,喝累了就啃一小塊蘋果,啃完又接着倒酒,沒到兩小時酒空了,果盤裡的蘋果也沒了,然後李一珩看不下去了。
“你平常就這樣服務的?”
“嗯,差不多。”鐘靈咽下最後一口蘋果,說話時眼角也跟着彎了彎,“不過主要還是看人,李總您哪兒不滿意您說。”
“再叫李總我抽你。”
“李總。”
李一珩拽着鐘靈起身往外走時包廂裡的人還沒反應過來,倒是被猛然拽起來的鐘靈思路敏捷。
“去哪兒?幹什麼?”
“你不是說有錢怎樣都可以?”
她點了點頭,輕聲答,“也是。”
穿過地獄一般的黑暗,走過一路群魔亂舞的嘈雜,鐘靈仿佛失明又失聰了許久,李一珩的西裝外套劈頭蓋臉扔來的前一秒,她看見李一珩臉上的嫌惡與不耐煩,然後冷空氣見縫插針,筆直紮進了肉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