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啷！！
巴爾蒙克墜地，意味着勝負已分。複仇界域的王女跪坐下去，衣衫枯萎，神情凋敝。面對眼前的『英雄』，她無論是宣洩仇恨還是傾吐心聲，都再也無力張口。迦勒底回收了她身上的兩個聖杯，複仇界域消滅在即，齊格飛轉頭看向藤丸立香，見禦主沖他點點頭，于是投以感激的淺淺微笑。随後，他在其他人——包括克裡姆希爾德——震驚的目光中，提劍站到她的身旁。
“哈……？！”卡多克難以理解地瞠目。
“……原來如此。”查理曼先明白過來，“你昨天在城樓上想拜托Master的事就是這個嗎？”
“正是。”齊格飛點點頭：“我與禦主約好，如果粉碎了克裡姆希爾德的野心，但她還沒有因此喪命的話，我會為她揮劍。即使……這将意味着與你們敵對。”
“你會死哦。”查理曼正色道。
“我早有覺悟。”齊格飛沉穩以對。
而那邊廂曾經冷酷犀利的複仇公主已然慌得像個初次接到傾慕對象禮物的小女孩。面對她的動搖，齊格飛伸手攙起她說道，這是很簡單的事，克裡姆希爾德。哪怕要迎接破滅的結局，作為你的伴侶就該與你一起面對，并竭盡所能守護你。我不會讓你在絕望與悲傷中走向終結。
“好帥啊……！”查理曼深感敬服，也若有啟示，“的确還可以這樣。身為英雄，身為承擔大義的人理的英靈……應盡的使命達成後，為拯救心愛之人義無反顧地拔劍，也隻為那個人戰到生命終結。真是沒有比這更帥的事了——被你上了一課啊齊格飛！”
年輕的聖騎士帝深深吸氣，執劍站到最前方，十二輝劍在他周圍全面展開，散發出氣勢驚人的鋒芒。
“那麼……我也就現學現賣，在此同樣為了守護吾之所愛，跟你們全力戰鬥到最後吧！”
“什麼？”
最後一句話齊格飛有聽沒懂，克裡姆希爾德倒是明眸一閃。她視線往查理曼身後的少年禦主臉上瞥去，幽幽然浮現笑意。
“是這樣啊……難怪，你會帶着那種氣人的表情，替他走上處刑台。”她笑得更厲害，并非譏諷，而是發自真心感到愉快，“你也不差哦，飛蛾撲火的國王陛下。已經和我身邊這個一樣……都是無可救藥的笨蛋了。”
“這就有點不對啦。”查理曼搖搖食指，“我所追求的，是要和他一起走向帥氣的頂點，而不是在火焰裡化作灰燼。不過，若是這段旅程真要上刀山下火海也無妨，我會作為他身邊最強的騎士，為他掃清全部障礙的！”
“查理……！”
藤丸立香緊咬嘴唇，眼中點點晶亮躍動。他有一瞬間也想去牽查理曼的手，念及卡多克還在旁邊，便努力收斂。齊格飛剛背對他們走去時，他心頭還有些近似棒打鴛鴦的不忍心，然而查理緊随其後的一番話，一個姿态，讓這場對決在意義上重歸公平——是非與罪孽的清算已經結束，這是雙方堅定不移守護所愛的決意在此碰撞。那樣的話，自己和查理……更是絕對不能向他們認輸。
“卡多克，你退後一點。”立香沒回頭，少有地聲線強硬，“這場戰鬥交給我和查理，你不用支援也沒關系。”
“啊、哦哦。”白發男青年依言退到後方，後知後覺他好像确實和場上氣氛不太相容，“喂……我說，雖然我不明白你們這是在搞什麼，但不要輸哦，藤丸！”
“那是當然！”查理曼大笑着替立香回話，“唯獨這次，我們無論如何都是要華麗取勝才行的！……放馬過來吧，齊格飛！！”
“好。要上了，查理曼！！”
咎瓦尤斯VS巴爾蒙克，聖光與黃昏，互不相讓地激烈拼鬥在一處。與此同時，拟似十二勇士的輝劍也集體出動，王城内狂風席卷，磚石碎裂，紅與藍的軌迹不斷在其間交錯旋舞。齊格飛的弱點人盡皆知，他也基于對方必然會盯準那裡的預設，總能在拼劍的間隙還手，一次次将瞄準背心飛射而來的輝劍擋開。
“好厲害的劍術！屠龍英雄就是了不起啊。”查理曼贊歎道。
“你才是。”
齊格飛劍風強勁，屢次給他身上留下觸目驚心的傷口。迦勒底的禦主在無敵結界保護下，間不容發地介入他們為查理曼治療，神色逐漸醞釀出怒意。
“明明擁有和我的血铠防禦能力不相上下的結界，卻從不用來守護自己。這份自始至終都敢于置身危機的勇氣……令我心生敬意，法蘭克的王。”
“總有比我更需要它的人，将這份守護給予他是理所當然的。”查理曼爽朗一笑，“對我來說，能保護重要的人就是最帥的事——而帥氣行事，從來都是我的『王道』。為了貫徹它，就算要我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帥氣的……『王道』。
立香心頭微動，目不轉睛地凝視騎士矯健作戰的身姿。
“英雄們就是會執着于這些自我滿足的東西呢。”克裡姆希爾德邊抱怨邊替丈夫應付兩側襲來的輝劍，“隻是不要忘記，你們所愛的對象也有執着。為了崇高的理想獻身，以為被留下來的人早晚可以邁過它，然後像沒事一樣重新去過正常的生活……那就太愚蠢，也太瞧不起人的真心了。”
“啊。”齊格飛餘光瞥她，“我是沒有想到，在我死後你還能将複仇持續那麼多年。”
“誰叫我們是英雄的愛人。”克裡姆希爾德眼波哀婉地輕笑，“所以對面的國王陛下，也不要覺得輕飄飄地耍個帥就能撫平為情所困的傷痕哦。愛這種東西遠比你想象的更沉重。幾年，十幾年……善良的人雖然不會像我一樣迷失于憎恨之途，但也隻會被獨自留在……離幸福很遠很遠的地方。”
“……！”
似是被這話無形中鞭笞了一記，查理曼眉心緊蹙，動作也稍許凝滞；齊格飛趁機突進上前，直劈向聖劍不及回護之處。
“不會再讓你傷到他！！”
飽含怒氣的少年音遽然爆發。召喚陣魔力翻湧呼請愛爾蘭的光之子，『穿刺死棘之槍（Gáe Bolg）』筆直擲向齊格飛後背菩提葉形狀的靶心——血铠堅硬，還有妻子以身掩護——那些都無關緊要。因果的一刺不問阻礙，魔槍自影從者庫·夫林手中脫出的瞬間，便是屠龍英雄的終末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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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這就是我們的結束了。”
金色靈子伴随光芒浮起，齊格飛與克裡姆希爾德站在其中，對落敗離去皆已無怨無憾。查理曼和藤丸立香并肩目送他們，齊格飛低首緻歉：“對不起，Master。我知道你們接下來還有别的敵人……還是讓你們奉陪了我的任性。”
“沒關系。”立香搖搖頭。至死都要熱血一把的男人，想在喜歡的人面前展現自己最帥氣的一面——說到底就是這麼簡單的事。他和查理曼何嘗不是如此。不過克裡姆希爾德好像是個會為某些關鍵詞跳腳的别扭女性……這話就不當面說出來了吧。
“怎麼了，禦主。”
見人類少年欲語還休，齊格飛不解地追問，“你看上去還有話要說？”
呃，既然一定要說點什麼……立香腦海裡突然蹦出一個幾近無厘頭的問題：“有件事我還挺好奇的，可以問你嗎？”
“當然，盡管問。”
“……你平時洗澡的時候到底搓不搓背啊？”
“…………？？？”
屠龍夫婦帶着有（召喚）史以來最匪夷所思的表情默默消失了。
“立香——！！”
人類最後的禦主藤丸立香，社會性死亡，享年2x歲。
“行了行了，胡鬧也差不多适可而止。”看到查理曼慌慌張張地抱住風化成石膏的少年一頓猛搖，卡多克頭疼地走過來，“外面的戰況還不知道怎樣，趕快去會合吧。不過既然已經成功回收聖杯，至少複仇界域很快就會潰敗，我們的勝利也能保證了。”
“嗯啊，我也注意到了，特異點沒有消失的迹象。”查理曼望向王城走廊，“既然這樣，直到迦勒底修複特異點的任務完成為止，我都會繼續留在這裡幫助你們的。”
“真的？！太好了……！”
騎士臂彎裡還沒回魂的少年一聽他這麼說，頓時抖擻起來重返人間。這個特異點真正的敵人顯然是異星的使徒，詹姆斯·莫裡亞蒂。特異點召喚的其他Servant無法停留太久，但隻要身邊還有查理在，那麼不管對方的實力多麼深不可測，他都無所畏懼。
出到外面，界域戰争以王道複權聯合軍的勝利告終。野生從者們紛紛退去，隻有查理曼還堅持留在原地陪迦勒底走完最後一段路。不知福爾摩斯他們私下交流了些什麼，待到剩下的人隻有他們幾個，弗拉德三世來到查理曼面前，将實體化的魔力都交出來，懇請他在這段期間成為立香的助力。
“我等偉大之父，還請收下這份微薄的魔力，”弗拉德三世看看立香又注目向他，語氣鄭重，仿佛同時承載複數人等的期望，“然後……我們的禦主就拜托您了。”
“嗯，交給我吧。”查理曼幹脆利落地應道，“隻要這條命還能再多戰一分鐘，我就會全力保護立香的！”
甚好。羅馬尼亞大公滿臉功成身退的欣慰神情，從特異點歸還至迦勒底的靈基圖譜。……這種微妙的态度，還有這番對話……總覺得不止是針對餘下的特異點旅程？立香眨眨眼睛心想。
“走吧，Master。”
查理曼拍拍立香的後背，“為了不辜負你們盡力替我延長的時間，我會加油的。你也是，再堅持一下！之後的戰鬥也要帥氣地打赢哦！”
“嗯！”立香用力點點頭。
他努力不去想一切結束時的情景，哪怕心裡早就清楚自己将會面對什麼。
——萊辛巴赫瀑布。
瑪修應召出動抵達特異點，異星的使徒被他們擊敗，福爾摩斯墜入深潭，将許許多多謎團一并帶走。倘若小說中名偵探的歸來以三年為期……那是否意味着迦勒底的大家也要等待三年？在白紙化的地球上奔波已久，正常意義上的時間概念，早就變得模糊不清。
——荒野深處，51區實驗室。
宇宙籠罩的長廊，一百年前降臨的生命，特異點的起始。屍體、樹枝、『被檢體：E』。信息量過大，失去頭腦擔當的他們隻能作為調查員，在短暫的時間内盡可能搜集情報，然後在實驗室化為灰燼前脫出。
“好危險啊～～！中途我還擔心那截長廊有什麼陷阱，比如說……會突然變得跑不完，沒法将Master平安帶出去可怎麼辦呢！”
衆人離開坍塌的實驗室回到地面，查理曼心有餘悸地回頭看那處和廢坑無異的入口。藤丸立香被他穩穩地橫抱在懷裡，一丁點受傷的迹象都沒有。
“是！多虧有查理曼先生一起，前輩和卡多克先生都成功脫出了！”
瑪修和被她一路扛出來的前A組禦主跟在後面，見立香也沒什麼大礙，聲音透出欣喜，“全部資料我都掃描完畢，即刻就能帶回迦勒底進行分析！”
真相雖然還未得出，特異點修複的任務至此确實全部完成。其證明就是，抱着立香的男英靈身上，漸漸浮現出那層餘霞般柔和的，燦亮的，……礙眼的，極度礙眼的，宣告Servant退去的金色光芒。
——分離的時間要到了。
立香垂在查理曼身後的手擡起，攥緊一團白披風在手心。仿佛這樣做，就還可以多為他争取點時間。
“那麼就是這樣，立香。”查理曼輕輕将他放下來，嘴角彎彎的笑弧溫柔依舊。
“我也該告别啦。”
——————
那個夜晚，跨越僅止于戰友關系的一線之前，查理曼曾握着他的手低聲試問：真的不後悔嗎，選擇和我一起。藤丸立香當時沒有追問這句話背後的意義，隻是毫不猶豫地回答，怎麼可能會後悔。——現在想來，這個問題指向的或許就是眼前此刻。
相伴終有結束。城牆上，查理曼剖白過他作為英靈的性質，是常規情況下無法作為Servant召喚的特例，是如同雨後彩虹般短暫的夢幻。這也就意味着……這段愛情，同樣僅存于特異點的旅程裡，過期不再。
“…………。”
明明清楚這件事上沒有他耍賴的餘地，明明在特異點早就經曆過數次分離，眼見查理離開有多痛苦，他切身體會過那麼多次，也比誰都明白最後的道别将會是最痛的一次。
即使如此。
少年還是選擇陷落于愛。
或許在複仇界域的監牢裡，他與查理曼還沒有碰面，不知其身份的時候，就早已注定會被他的靈魂吸引。無論未來要在茫茫無期的思念裡掙紮多久……
他都不會後悔愛上這個人。
“Master？”
見立香許久沒有出聲，查理曼擔憂地喊他。瑪修和卡多克也疑惑地看過來。
“——查理。”
當着迦勒底同伴的面，能說的話實在不多。立香擡起頭露出笑容，宛若青空的眼眸中，流轉一抹未曾化雨的柔光。
“真的、真的……謝謝你！！”
感謝他替自己承擔苦痛。感謝他明裡暗裡默默守望。感謝他為自己一路奮戰，感謝他……愛着自己，直到最後。
以及……自己也一樣，真摯地愛着他。
外人眼裡，不過是藤丸立香對臨時相助的英靈滿懷感激的姿态。語氣中凝結多少眷戀，多少不能明言的愛意，是隻有被傾吐這番話語的查理曼一人，才能領會的東西。
“别這樣。……總覺得很讓人害羞啊！”
于是年輕的十二勇士之王不出意料地紅了臉頰。人類少年來自作風含蓄的日本國，說句月色很美就等同于示愛——衆目睽睽之下，這麼熱烈的情感撲面而來屬實難得。查理曼撓撓鼻尖，盡力保持住一個随意率性的Pose：“我追求帥氣，而你是我見過最帥氣的人類。那麼我們能像現在這樣就是非常簡單的……再合情合理不過的事嘛。”
“是啊。”立香沒有流淚，表情卻近似破涕而笑，“我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我也是哦。”查理曼眯起眼睛，笑得很是幸福，“能聽到你這麼說，尤其高興。”
不過，在這個特異點的相會就到此為止了。他敏銳地覺察到立香的難過，安慰地摸摸他毛茸茸的腦袋：“說來這個特異點果然還是太艱苦了啊。下次要是能去個輕松一點的，有趣的特異點就好啦，到時候我也會帶上十二勇士一起，熱熱鬧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