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依舊輕快,卻透着一絲刻意的疏離。
“收拾好再出來。”
說完,他轉身走出了浴室,關上門。
你怔怔地望着那扇門,指尖收緊浴巾,緩了很久,才慢慢擡手抹去臉上的水痕。
……
神威走出來時,阿伏兔正靠坐在床頭,歪着腦袋打量他。
“團長……”他啧了下舌,不太确定地詢問,“你剛剛那是……怎麼回事?”
神威仍顯得漫不經心,走到桌旁坐下,随手撈起一塊點心咬了一口,含糊道:“什麼怎麼回事?”
阿伏兔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盯着他看了許久,挑起一邊的眉毛,還是沒忍住問出口:“據我所知,你之前可沒伺候過誰洗澡吧?”
“那不代表認識你以前沒有過。”神威慢條斯理地咀嚼着,過了一會兒,才咽下最後一口,舔了舔指尖,含笑反問他,“你剛才不也聽到她喊了?”
阿伏兔一頓,表情有些微妙地陰沉下來。
他當然聽到了——在你昏睡的時候,你的夢呓斷斷續續從口中溢出,帶着悲痛欲絕的哭腔。
你在夢裡叫着“媽媽”。
而聽見這個詞的瞬間,他注意到,神威臉上的笑意短暫消失了一刹。
猜想就這樣被證實,阿伏兔心裡了然,便沒再繼續追問,而是沉默地換了個姿勢,懶洋洋靠回枕頭,轉移話題道:“那你接下來打算拿她怎麼辦,團長?”
“你還挺關心她的嘛?”神威淡淡瞥了他一眼,輕笑着撐住側臉調侃。
被那意味不明的目光盯得不自在,阿伏兔苦着臉撇開視線歎息:“畢竟是我硬要帶她回來的,總得負起這個責任……”
這時,浴室的門把手微微轉動了一下。
兩人同時望了過去。
你光腳站在門口,頭發半幹,浴袍松松垮垮地裹在身上。
你左右看看他倆,神色複雜,毫無波動的眼底透出幾分微妙的嫌棄。
神威卻顯得完全不在意,笑盈盈朝你伸出手指,勾了勾,示意你到他那邊去。
“洗幹淨了?”他稀松平常地問,“那就過來吃點東西……而且我們還有話要聊,不是嗎?”
你停在原地,沒有立刻回應神威的邀請,内心的猶豫在此刻化作無形的枷鎖,束縛着你的腳步。
但最終,你還是下定決心邁開步子,踩上柔軟的地毯,走向他,在桌邊坐下。
神威微微揚起眉毛,似乎對你的舉動并不意外。他從桌上拿起一小塊蛋糕湊到你嘴邊,臉上挂起一抹輕佻的笑意。
“來,張嘴。”
你皺眉,厭惡側過頭:“我自己會吃。”
可他的手仍沒有收回,反而更加執拗地往你嘴裡送,直到白色的奶油糊滿嘴唇。你知道他是認真的,隻得無奈張口,将整塊蛋糕都吃進嘴裡。
甜膩的味道在舌尖化開,你卻并不覺得愉悅,更讓你想要逃避的,是他看自己舔幹淨嘴唇時那狩獵者般的眼神。
你舔了舔嘴角,擡眼直面神威:“你想聊什麼?”
“繼續我們上次沒聊完的。”他懶懶靠在椅背上,雙臂交疊,頭頂的呆毛一晃一晃,“比如你和神樂的關系,以及你對我的家庭……究竟了解多少?”
擱在腿上的指尖微微蜷縮,你回頭瞥了眼阿伏兔,不确定在他面前談論這些是否合适。
神威察覺到你的顧慮,笑着輕聲寬慰道:“沒事,不用在意他。”
你垂下頭思索片刻,最後還是決定如實相告:“我是神樂在江戶的朋友,和她一起經曆過許多事情。至于你的家人……我曾見過神晃先生,因為神樂的緣故。他告訴我一些關于你和你們家的事情。除此以外,我所知不多。”
“你的真名呢?”神威靜靜聽着,臉上的笑意不變,轉而開口問,“為什麼要用假名?”
你一怔,随後低聲道:“枝川景,叫我阿景就行。之前在阿路亞星的時候,我用假名騙了你……是因為和這次在吉原一樣有任務在身,不想暴露身份。”
你頓了頓,又轉頭看向阿伏兔,鄭重道歉:“阿伏兔先生,很抱歉……之前我假裝遊女接近你,隻是為了套取情報。”
“沒、沒關系!”阿伏兔身形一僵,不自在地偏過頭,臉上浮現一抹可疑紅暈,小聲念叨,“其實那時該怪我鬼迷心竅才對吧……不、似乎也不對……”
見他那副混亂不已的模樣,你頭疼歎了口氣,目光回到神威身上:“神威,鳳仙和吉原、還有日輪和晴太——”
“夜王赢了哦。”神威突然打斷你,輕飄飄地說,“雖然我信守約定帶晴太去見到了日輪,但夜王還是鎮壓了叛亂,殺死了所有反抗者。”
“……什麼?”你瞳孔微縮,連呼吸都忘了。
“老爺他再怎麼說也是夜兔之王,實力強大,不會那麼容易被推翻吧?而且他已經向春雨表過忠心和我們談成了,所以吉原和日輪還是他的。”他從容撐着下巴,語氣裡聽不出半點波瀾,看着你震驚到失語的模樣,眸光冷了幾分,又補充一句,“至于那個銀發武士,好像是被他殺死了呢。”
空氣仿佛凝滞了一瞬。
你愣住,心髒猛地抽痛。
“——開什麼玩笑?”你難以置信盯着他,音調陡然拔高,“這不可能!”
神威笑得意味深長,湛藍的眼瞳像是在靜靜觀察你漸漸浮現裂痕的表情:“怎麼不可能?”
你緩緩搖頭,幾乎是本能地轉頭瞥向阿伏兔,想要從他那裡得到一個真實的回答。
可阿伏兔隻是别開臉,額角滲出一層細汗,始終沒有吭聲。
心底頓時翻起滔天巨浪,你的嘴唇開始顫抖,指尖發冷,用近乎呢喃的聲音問:“那神樂和新八呢?”
“誰知道呢?”神威一攤手,聳了聳肩,像在談論一件無關緊要的事,“那兩個家夥,我可一直沒看到。”
他的語氣依舊輕松,可你卻感覺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從腳底蔓延上來。
你的呼吸急促起來,腦中一片嗡鳴。
“不對……不會這樣的……”你死死抓緊膝上的衣料,喃喃低語,“鳳仙不會赢,銀時也不會死……神樂和新八不可能什麼都不做……”
你不停搖頭,無法接受自己耳中聽到的一切,眼前一陣陣發黑。
——要回去,必須要親眼确認……他不可信。
你猛然擡頭,竭力讓自己冷靜,語氣卻帶上了乞求:“神威……讓我回地球。”
他不語注視着你,似是在欣賞你的反應,唇角弧度未變,眼底卻逐漸浮現一抹殘忍的色彩。
“阿景小姐。”他拖長音調,語氣輕柔得像在哄騙一個過于固執的孩子,“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什麼事?”你木然看着他,呼吸微微發顫。
神威指了指你背後,緩緩向你靠近,眯起眼睛,笑意玩味,提醒你一件被忽略已久的事實:“這裡是阿伏兔的房間,而你是他帶回來的。”
你還沒完全反應過來,茫然眨了眨眼,開始覺得哪裡不對勁。
“那麼請問……被宇宙海賊帶上船的異族人,會是什麼身份呢?”
你不自覺屏住呼吸。
神威的笑容加深了,他用一種刻意放緩的、仿佛要将話語刻進你骨血的腔調繼續說道:“答案很簡單——是奴隸。”
刹那間,你的世界轟然崩塌。
“從今以後,阿伏兔是你的主人。”神威愉快笑着,語調漸沉,突然撐開眼,一眨不眨盯着你,“所以,他想對你做什麼……都可以。”
你的大腦幾乎空白,理智在劇烈的沖擊下搖搖欲墜。
——奴隸?他在說什麼?
夜兔少年愉悅的嗓音在耳邊回蕩,像在念着迷惑人心的咒語,将你釘死在原地。你想反駁,可喉嚨像被什麼東西緊緊扼住,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就在你勉強穩住呼吸,試圖掙脫這股壓迫感時,眼前的景象卻突然天旋地轉——
“等等,神威——!”
你驚懼地掙紮,手肘用力砸向他的肩膀,可少年穩如磐石,動作沒有停頓分毫。他輕松扛起你,邁開步伐,往床的方向走去。
“喂、喂?!團長你在幹什麼——!”阿伏兔終于回過神,猛地起身,但又被傷處傳來的一陣劇痛強行按了回去,臉色鐵青。
神威充耳不聞,嘴角仍然挂着熟悉的微笑,此刻卻令人不寒而栗。
下一秒,你的身體驟然一沉——
被他毫不留情地抛到床上。
……
……
“呐,你會先懷上誰的孩子呢?我真期待啊,一定會是個強大的孩子。”他悶聲自言自語着,淩亂不堪的紅發摩挲得你微微發癢。
“誰知道……對我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事,豈是一兩句道歉就能了事的?”你閉上眼冷漠道,“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他苦笑着伸出手,摸索到你攤開的掌心,五指緩緩扣住:“但不管怎麼說……我都不會再放開你了。”
“……”
“做好覺悟吧。”
//
随着神威離開房間關上門,你蜷縮在柔軟的棉被裡,漸眠漸深。
阿伏兔側躺着,一隻手枕在腦後,目光落在你安甯的睡顔。兩人貼得很近,你能感覺到他微微起伏的胸膛,溫熱的鼻息打在你額側。
他沉默良久,最終才低聲開口:“……我會找機會,把你送回地球的。”
他的嗓音壓得極低,生怕驚動什麼,又像是在與自己交代。
你閉着眼,緩緩側了側臉,額角輕輕抵在他的肩窩,淡淡回絕道:“不必了。”
“……你在說什麼?”阿伏兔的手指不自覺收緊了一瞬,心急規勸,“這地方不适合你,阿景,你該回去——”
“笨蛋,還不明白嗎?”你歎息着打斷他,沒有睜開眼,隻是慢慢伸出手握住他的,聲音平靜如水,“你如果覺得愧疚,就負起責任保護好我——對你來說不難做到吧?”
“我……”話語堵在喉間哽住,阿伏兔的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像是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隻是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他反手緊握住你的手指,沒有再說話,眼神卻由渾濁漸漸變得清明。
——你選擇留下來,是這個用意啊。
夜兔生來注定在殺戮中存活,但你卻慷慨賦予了我愛的權利,與為何活下去的意義。
“說真的,到底誰才是笨蛋啊?”
他無可奈何地笑道,收攏懷抱,将你牢牢圈在臂彎裡。
窗外宇宙深邃無垠,春雨飛船冰冷的金屬外殼映照着遙遠繁星的微光,無聲穿梭于星海中,緩緩駛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