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在一河之隔的下等區,這座教堂的地段也稱不上多繁華。唯一的好處是臨近棚屋區,那裡住滿了下等人,哪怕單個家族搜刮不出多少油水,人多了,總能收到一點供奉。
朱賽白緊繃着臉點點頭。第一次見到這個男孩的人時常會以為他目無下塵,因為他從不主動跟人交流,勉強寒暄兩句,視線也是飄忽不定,好像根本沒把對話之人看在眼裡。
他也确實有些少年人恃才傲物的清高,隻是太單薄了,在氣場驚人的薔薇伯爵面前完全撐不起架子。
“是的,”朱賽白垂着眼,肢體語言緊張得要命,“我的老師喜歡清淨,除了做禮拜的信徒,平時很少有人造訪。”
柯内莉娅将此行攜帶的禮物擺上桌,都是貴族人家常見的零嘴和點心——餅幹、蛋糕、糖果,精緻的像是珠寶,卻散發出誘人的甜美香氣。
朱賽白咽了口口水。
“我知道你的老師不喜歡收取貴重禮物,這些是家裡小廚房做的點心,”柯内莉娅剝開糖紙,将一塊裹着糖霜的卡利松糖遞過去,“禮輕情意重,嘗個新鮮吧。”
朱賽白理智上知道不該随便接受别人的禮物,但是糖果太香了,他再老成也隻是個十來歲的小少年,真的扛不住。
柯内莉娅瞅準時機,眼疾手快地往他嘴裡一塞。朱賽白錯愕地睜大眼,但是舌尖品嘗到甜味,實在不忍心吐出來。
“這不是你要的,是我硬塞到你嘴裡的,”柯内莉娅沖他眨眨眼,“你的老師要是責怪你,就推到我頭上,我幫你扛。”
朱賽白含着糖,腮幫鼓鼓囊囊。柯内莉娅那一眨眼,濃密的睫毛像是從他心上掠過,少年肢體的僵硬還未褪去,臉又紅了。
柯内莉娅很想在他柔軟的發頂揉一把,上方卻突然傳來“砰”一聲響。那動靜像是水杯砸在地上,可安布羅神父離開了,朱賽白剛剛又說過,這裡除了師徒二人,并沒有别人借住。
朱賽白猛地站起身,回頭看着柯内莉娅,又猶猶豫豫地坐了回去。
柯内莉娅笑了笑,替他找了台階:“可能是老鼠打翻了水杯,沒關系,你去看看吧。”
朱賽白如釋重負,奪門而出。
單純的小少年并不知道,在他轉身的一瞬,他心目中“開明親和”的女伯爵也站起身。她不遠不近地跟着他,腳步極快,步子卻很輕,落地和貓兒的肉墊一樣,聽不出絲毫聲響。
她跟着他上了二樓,眼看着朱賽白沖進走廊盡頭的房間。應該是腳步太急踢翻了碎陶,零亂的聲響滾得到處都是。
“你沒事吧?是不是傷口又崩裂了?需不需要請醫生?”
屋裡有人低聲回應,但是太含糊,柯内莉娅沒聽清。她往前走了兩步,安布羅神父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伯爵閣下。”
屋裡的交談聲戛然消失,柯内莉娅歎了口氣,轉過身來:“安布羅神父,攪擾了。”
當着正主的面,她不好一探究竟,這對師徒是需要花大力氣拉攏的對象,為了一點無傷大雅的私隐鬧僵關系,得不償失。
所以在安布羅神父邀請她去辦公室談話時,柯内莉娅爽快地答應了,并且十分識趣地避開敏感話題。
“這個孩子很有天賦,我很期待他的入學,”女伯爵用這句話作為結束語,“他的學費,我替他出了。如果家裡有什麼困難,也請告訴我,但凡我能做到,一定盡力幫忙。”
安布羅神父确實性情古怪,但是在柯内莉娅面前,他難免步了學生的後塵。說到底,上位者的懷柔屈尊遠比威逼利誘更能軟化傲骨,何況老神父在這座小教堂守了三十多年,見慣現實坎坷,足以讓一個性情古怪的人學“聰明”。
“那朱賽白就拜托您了,”他客氣地欠了欠身,“其實這孩子去年考取了米蘭神學院,可是去了兩個月,又不聲不響地回來了,我實在是……”
柯内莉娅明白朱賽白為什麼放棄求學機會,米蘭神學院是亞平甯大陸的知名學院,另一個說法是,它是培養未來權貴的搖籃。在這兒求學的都是貴族子弟,他們最大的樂趣就是戲耍沒有背景的平民學生。
“請放心,這種情況在薔薇學院是不會發生的,”柯内莉娅摸了摸朱賽白的腦袋,“權貴子弟不會來薔薇學院就讀。如果有人欺負你,知道該怎麼做嗎?”
朱賽白擡頭看着她。
“用你的拳頭揍回去!”柯内莉娅嘴角含笑,語氣卻森然帶煞,“讓他們知道,所有人身前都有一條線,一旦越過,就得做好承受後果的準備。”
“随便揍,揍壞了算我的!”
朱賽白:“……”
安布羅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