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漏刻的水聲滴答滴答地澆在江淮霁心頭,攪得他神魂不甯,望着床上病弱至此的人,恨不能以身代之。
“至于我和她的關系,你一個鄉下來的不知道也正常。”提及這件事,他昂首挺胸,洋洋得意,宛如孔雀開屏:“我和她可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她要使苦肉計當然得找我這個神醫。”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江淮霁在心裡嚼着這幾個字,摩挲着袖中的竹笛,将目光從宋挽星那張張揚可惡的臉移到那截裸露在衣領外的脖頸上,手上虎口處老繭微癢,像是缺了點什麼:“青梅竹馬?”
“怎麼?嫉妒?”宋挽星随口回怼一句,卻在無意間戳中了江淮霁心疤上,劃得他血肉淋漓。
那截脖子看着挺硬,不知道砍下來需要花多少力道……
等反應過來自己在想什麼時,江淮霁忍不住唾棄自己的醜惡心思。
妒意乃不義之情,殺意乃不正之心,此等外邪之道非為人道,枉他苦讀聖賢書,竟能橫生□□,妄造殺業。
正沉默自省時,他餘光瞥見宋挽星手裡的銀針,連忙出廂房回避。
屋外又飄起了細雪,一滴滴地落在手上頓時化成了一灘水,江淮霁盯着指尖上的水漬苦笑一聲,将它攥進掌心。
至寒之雪若是想靠近溫熱的肌膚便隻能舍下自己的一部分易形而處,可人要想靠近所愛之人是否也要變得面目全非?
莫約過了一刻鐘,竹知雪睜開眼,入目是陌生的帷帳。她揉着脹痛的額頭,坐起身。
“醒了?”宋挽星扶着她,“小心點。”
門外等着的江淮霁聽到動靜後推門而入,宋挽星正扶着竹知雪的胳膊往外走。
宋挽星的手落在江淮霁眼裡格外刺眼,他竭力克制住自己的目光,告誡自己不要在意,最終垂下眼:“将軍,監軍禦史到了。”
哪有人剛解完毒就催着幹活的,騾子都不敢這麼催啊。
宋挽星理直氣壯地把人掩在自己身後:“她現在解完毒剛醒,連晚膳都沒用,就算是十萬火急的事也不用這麼急吧。”
竹知雪推開擋在前面的宋挽星,拍了拍他肩膀:“謝了,不過這事事關個人名譽,是真急。”
“走吧。”
江淮霁跟在竹知雪身後出去,臨走前沒忍住斜了宋挽星一眼。
“诶!你!”那一眼其實不含什麼情感,宋挽星卻從那微微斜視的眼神中品出一點譏諷的味道,當即氣得跳腳,腳下生風追了出去,“你什麼意思啊?”
竹知雪見他跟過來,無奈停下腳步勸阻:“挺晚了,這地牢也不是什麼好地方,你要不就先回府去吧。”
“怎麼?你們查案我看不得?”宋挽星盯着江淮霁的後腦勺,恨不能拿眼睛把他的腦袋燒出一個洞。
他抱胸而立,大有我不要臉你們能拿我怎樣的流氓架勢:“憑什麼不讓我跟着?”
江淮霁頭也沒回,步履不停,往身後冷冷丢下一句:“随你。”
“呵,裝給誰看呢?”宋挽星嗤笑一聲,跟了過去。
竹知雪無比納罕地掃他一眼,對這兩人之間勢如水火的關系完全摸不着頭腦:“你怎麼對他敵意那麼大?”
“我敵意大?”宋挽星先是震驚,看了看前頭身形筆直不帶常人溫度的背影,又看了看一頭霧水的竹知雪,而後憤憤甩袖,簡直委屈得要命,“他剛才……”
“剛才怎麼了?”
“……”
想起剛才的情形,宋挽星愈發惱火,這讓他怎麼告狀?竹知雪都沒看到江淮霁剛才看他的眼神!
他啞了火,卻又憋得難受,别别扭扭地扯着竹知雪的袖子,眼睛眨巴眨巴,身後的狗尾巴都要搖出花了:“我不管,你要我還是要他。”
“什麼玩意?”竹知雪嫌他膩歪,把他推遠點,扯回了自己的衣袖,簡直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什麼玩意就讓我選上了?”
宋挽星被推開後耷拉着腦袋,沒再接着鬧了,隻給竹知雪留下一句更加莫名其妙的話:“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懂。”
不知不覺就到了地牢門口,宋挽星剛要跟着竹知雪往裡走卻被守衛攔了下來:“刑審重地,閑人免進。”
面前,江淮霁正在台階下等着她,地牢壁上的火把照着他平靜的面容,明明沒什麼表情,可竹知雪卻覺得他在生氣。
她回頭看了眼氣鼓鼓的宋挽星,勸道:“好了,你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