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走間,寬大的衣袖被冷風一灌,抖抖嗖嗖地飄揚起來。竹知雪顧忌着他的古闆性子,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江大人留步。”
江淮霁感受到袖口處的牽扯,腳步一頓,視線落在被揪住的布帛上,感覺被人捏住了心口。他緩緩轉身,竹知雪松開手,肅朗的月光落在兩人之間,像扯了一層薄紗。
隔着飄渺白紗望去,竹知雪難得正兒八經地朝江淮霁拱手行禮:“今日多謝大人相助,正好你也餓了,不如由我請你吃晚膳吧。”
“去……哪?”江淮霁一陣心跳,眼底浮上一抹希冀。
“我記得城南有家小面館的陽春面很不錯,江大人嘗沒嘗過?”竹知雪沒等人承應,率先走在前頭,把人引了過去,“八年沒吃了,也不知道那家店還在不在。”
江淮霁的心跳逐漸趨于平緩,他藏起微弱的失落感,跟了過去:“好。”
“那家的掌勺是吳郡人,她做的陽春面,湯底紅潤鮮香,細面規整猶如鲫魚背,口感清爽,好吃到能把舌頭都吞下去。”竹知雪眉飛色舞地形容着,眼睛清亮,連帶着讓江淮霁那自宋挽星進廷尉寺起便變得酸澀暗沉的情緒也跟着發亮。
他總是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說起來,江大人也是吳郡人,會做陽春面嗎?”
“……會。”
“咱倆是朋友嗎?”
“是。”
“給我做碗面不過分吧?”
“……”
月落竹影,風聲驚鵲,刀光劍影,血落無聲。
蹲守在枝頭的幾個死士被冷不丁抹了脖子,軟塌塌地拉進府中花圃埋了起來。
僅一牆之隔,書房内燈火燭燭。
“那個江淮霁簡直不知死活,居然不聲不響把那麼多世家公子給關進了廷尉寺地牢,真是衣冠禽獸。”
“誰說不是?還真是人不可貌相,你以為他平時不聲不響,無害大計,沒想到人家是會咬人的狗不叫。”
“呵,平時不聲不響?你們那是沒見過他逼供的手段,說他心狠手辣都是誇他。”
眼看着話題跑偏到讨伐江淮霁去了,家中真有子弟被關進地牢的家主坐不住了:“好了,現在不是讨伐他的時候,當務之急是怎麼把那幾個後生救出來——太子殿下,您說該如何是好?”
“……”
見太子沒發話,又有人嘲諷:“進去便進去了,一群爛泥扶不上牆的,倒不如空出位置給其他後生。”
“好,好樣的!若是他日他江淮霁查到你家頭上,别怪我錢氏無情!”
在場的世家家主心思各異,有人高居上位,冷眼旁觀,有人身在局中,心急如焚,更有人落井下石,滿腹籌謀。
争論不休。
此時,一隻黑色狸奴從院角竄出,甩着油光水滑的大尾巴,踮着腳來到書房門口,一個猛撲,想像平常一樣沖進書房,向主人讨要愛撫,卻不想今日書房大門緊閉,它一頭撞到了門上,砰的一聲,驚動了房内議事的人。
房中頓時一靜。
“誰!”坐在門口處的長髯儒士率先反應過來,推門而出,不見任何蹤影。
狸奴在門口探頭探腦一陣,見書房内多了許多生人,喵嗚一聲跑開了。
“夠了,明日孤會向陛下上書,必不會讓他們丢了性命。”主位上身着道袍的太子放下茶盞,陰沉的眼睛落在自己的愛寵身上,片刻後,他對一旁的侍從招手:“亂事的畜生,打了吧。”
長髯儒士進來後重新鎖上門,提起另一件要事:“殿下,丞相落到了那江淮霁手上,這可如何是好?”
“焦大人舉官唯利,妄圖攪亂大梁司法重陣,黨同伐異,企圖誣陷朝廷兵馬重臣,樁樁件件皆是死罪,你讓殿下如何救他?”一旁的太子幕僚嗤笑一聲,“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依我看,曹大人與其想着如何救一位暴戾專權的罪臣,不如好好想想怎麼和自己家裡的無能後生割席吧。”
“你!”曹廣被提起家中那位受牽連進了廷尉寺地牢的後輩,氣得心口一窒,急赤白臉地轉向太子,“殿下!焦氏一族牽利甚廣,殿下可以不救丞相,但不能不救西南的财路啊!”
涉及到西南的财路,在座的家主全都變了臉色,不管救不救焦正平,他們目前有個共同的敵人——江淮霁。
“更何況……”曹廣趨步向前,“更何況焦大人手裡可還握着各家陰私,皇後娘娘設計陷害盧貴妃一事若是讓江淮霁知道了,陛下定然要與娘娘離心,臣恐放任下去,殿下将失去娘娘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