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若垚心尖顫動,又走近了些:“發生什麼事了?”
兩人找了位子坐下,路峥才開口:“工作和私人的事絞在一起了,我不知道怎麼辦。”
賀若垚還未來得及開口,服務員便走了過來。
“想吃點什麼?”賀若垚輕聲問。
“不想吃,沒胃口。”
“那……要喝咖啡嗎?”
“我今天,想喝茶。”
賀若垚拿着菜單的手緊了緊,正要低頭查看茶水目錄,路峥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白茶吧。”
男人的神經似有電流經過,擡眼注視對面雙眼放空的Omega,眼神随即漫上以前從未表露的溫柔。
賀若垚為路峥又要了一份甜品,自己要了一份沙拉。
等待上餐的過程中,路峥一直垂着臉沉默。理智上講,賀若垚成熟穩重、善解人意,做事有分寸,是個值得信賴的人。但是如今發生的事,讓自己如何啟齒呢?
賀若垚也不說話、不催促,給足路峥思考的時間和空間,等待他準備好的那一刻。
甜品上到路峥面前,竟是他小時候最愛吃的金字塔小蛋糕,上面點綴着一顆鮮草莓。
“吃點吧,空腹喝茶會不舒服。”賀若垚在路峥的盤子旁擺上一張小餐巾。路峥難得注意到Alpha的手——白白淨淨、骨節分明、修長有力,指甲被修剪得一絲不苟。
“而且,甜食會讓人心情愉快。”這似乎是第一次聽到賀若垚在勸自己做什麼事情。
路峥點點頭,用小勺子挖了一口吃進嘴裡。白茶的葉片在旁邊的玻璃杯裡旋轉、降落,裡面飄出的清香沒有對面人身上的味道好聞。
“法律和正義,如果發生沖突,你選擇維護哪一方?”
賀若垚垂眼思考:“要看你如何定義‘正義’。”
路峥不語,賀若垚繼續說:“如何定罪、懲治,法律有成文條款在那裡,不必說;至于正義,如果隻是一時洩憤……”
賀若垚是個聰明人。
“如果由于種種原因,法律無法約束和懲治壞人呢?”
“我知道社會上存在很多法外之徒,就算千刀萬剮都不足惜,但是,當你決定代表‘正義’使用暴力手段去懲治這些人的時候,你自己是不是也淪為了跟他們一樣的惡人?”
能宣誓成為警察,這一點道理不會不明白。隻是,林田妹妹的事如果發生在自己或家人的身上,又難以通過合法手段将惡徒繩之于法,路峥不能保證自己還能冷靜理智。
“如果他們傷害的,是你的親人呢?”
賀若垚心情沉重,他知道,路峥一定遇到了非常棘手的事情。
“薩哈是一個我很崇拜的鳥類學家,我書櫃上與鳥類有關的一半書籍都有他的署名。我給你講一個他的故事吧。”
路峥擡眼,聽賀若垚繼續叙述。
“薩哈從小出生在W國一個非常貧窮的家庭,父親過早離世,母親又有殘疾,他整日靠和弟弟薩齊撿垃圾維持生活,常常受到有錢人家大孩子們的欺負。兄弟倆每日唯一快樂的時光,就是去附近的湖邊觀看漂亮的水鳥。”
賀若垚臉上的淺笑難以掩蓋從内透出的哀傷:“有一天,他們在湖邊又碰到了那幾個大孩子,挨打後,弟弟被其中一個人推入湖裡,就那麼淹死了……”
路峥一口氣卡在喉嚨,明明攥着熱茶杯,卻感到手指發涼。
“之後,薩哈去報警,但是那家有權有勢,沒過一個小時就結案了,判定薩齊是失足落水。
“法醫對薩齊身上的毆打傷視而不見,還有人作僞證稱行兇者那個時間根本就不在湖邊……”
“遇到這樣的事,”路峥短笑一聲,“我大概會和他們同歸于盡。”
“當時的薩哈憤怒、傷心、絕望……不是沒想過報仇。但他又知道以自己彼時的力量,分分鐘會有跟弟弟一樣的遭遇……
“他能做的,隻有讓自己強大起來……在他成為全球知名的鳥類學家後,以前看不起他的鄰居都改變了态度,國家授予他勳爵,各種榮耀加身,當年的那些惡霸卻仍然還是惡霸……
“你想象一下,如果這個時候再發生類似的事情,那些所謂的法律執行者,會站在誰那邊?”
路峥輕笑。
“在專□□敗的W國,以薩哈現在的身份,伸伸手指就可以把那些惡霸整得生不如死。雖然當年發生的事情還曆曆在目,但他選擇放過了那些人。
“好笑的是,那群人都不相信他會真的放過自己,惶惶不可終日,有的搬了家,有的直接上門求饒。”
路峥再次輕笑。
“薩哈說過一句話:‘如果你的一生都在想着複仇,那麼你也将陷入深淵,永世不得翻身。’”
路峥本也是理性通透的人,隻是在面對林田事情的時候,會暫時失去判斷。賀若垚的故事,有些老套,但他不得不承認,他成功讓自己的思路再次變得清晰。
路峥點頭:“是的,複仇所帶來的快感是短暫且具有迷惑性的。”
賀若垚抿抿唇:“複仇,不一定能終結加害者,但一定會毀掉為複仇而走上不歸路的人。最好的報複,便是我生活得比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