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朵桃花最終用壓花法制成标本贈予了魏夫子。
起因是夫子要走啦。
學生們乍聞此消息,皆是不舍挽留。
柳玉瓷眼眶紅紅,心裡的酸水不住往外溢,委委屈屈看着魏夫子問:“夫子,您不要學生了嗎?學生……學生還沒有……”
“嗳。”魏夫子慈愛地摸他頭,“瞧我們瓷哥兒這顆聰明腦袋,夫子沒本事教你了。”
魏夫子來自京都,為家中幼子,不喜官場彎彎繞繞,鐘愛四處遊學論道。數年前遊學途徑亓鎮,結識柳家夫夫,被請到十裡莊園做教書匠,至今已七載。
他還未曾在一地停留如此之久。
該走了。
前一陣他家中兄長透露消息,不日将有喜訊傳來。瓷哥兒該接受正經系統的應對科舉的教學了,而不像自己教的雜,于策問一道淺嘗辄止,文章易顯得空洞無物。
“瓷哥兒,山水有重逢,靜待他日罷。”
“你們幾個也是,夫子祝你們前程似錦、萬事順意。”
“夫子……”
幾個哥兒女娘都快哭了,狗子和大柱亦悶悶不樂。
皮猴子吳煦,沒心沒肺的,不知跑去哪裡。
魏夫子被一堆大孩子圍住,感動又無奈,“好了,還有些時日呢,别是現下把眼淚流幹,等夫子真走那日一個個都歡天喜地的,高興再沒人抓着你們念早課了。”
“才不會呢,我們喜歡讀書。”
“嗯嗯。”
狗子哽住:啊,那還是更喜歡跟煦哥做生意、掙大錢。
這話可不适合說,他連聲附和,喊着不讓夫子走。
魏夫子跟尋常夫子不同,并不自持身份,認為滿口生意經沾染一身銅臭,有辱斯文,甚至偶爾指點一兩句為人處世之道、待人接物之理,于行商有益。
學生們皆很喜歡夫子。
包括忽然不見蹤影的後進生吳煦。
“二毛,怎麼樣啦?”
後進生吳煦正鬼鬼祟祟地在莊子門口跟小弟接頭。
“老大,你找我什麼事?”
“噓!”
吳煦把二毛領到一旁偏僻死角,跟他嘀嘀咕咕,找他相熟的鄭貨郎買些東西。
鄭貨郎從前便同二毛打過交道,自從吳煦他們的集市攤生意固定下來後,也時不時會把東西折扣價給貨郎去走街串巷的賣。
手翻動畫、繡花帕子、毛線花、彩繪石頭、植物拓染的團扇……
收獲一衆小夥伴的崇拜目光。
多虧他在現代參加不少房産和車商暖場活動,花式DIY在原世界早都不稀罕的小玩意,放在異世農村,總能得一陣新鮮與追捧。
貨郎生意因而更好,與他們常來常往,關系更進一步。有時吳煦神神叨叨念着的奇怪物件,他也肯費心去尋一尋。
“毛啊,東西要的急,讓他一定盡快哈!”
“嗯嗯!”
囑托完二毛,他又去找柳玉瓷。
小學堂裡大家都很沉默,夫子不在。
這會已經下學了,但大夥仍坐在位置上用功,仿佛這樣就能拉長時間,把夫子留得更久些。
柳玉瓷正作畫,一滴淚終忍不住落下,暈開了顔料,“呀……”
“呀,畫毀了。”
“煦哥哥。”
吳煦蹲在柳玉瓷跟前,遞去帕子為他擦去淚珠,努力做鬼臉哄他,講笑話逗他。
柳玉瓷捧場也捧得沒精打采的。
“煦哥哥,你去哪啦?夫子說他要走。”
吳煦前日已聽到魏夫子跟柳叔麼辭别的話,比他們早知道消息。
“瓷哥兒,如果你可以科舉,你是不是也會考出去,院試、鄉試、會試,從縣城到府城,再走到京都,總有一天你也會離開東山村,和很多朋友分開。”
“像哥哥那樣?”
柳玉岩去歲考中秀才,已前往縣學讀書,久居縣城,即便休沐亦和同窗一起或練習騎射六藝,或參加詩會雅集,素日很難相聚。
“嗯,像石頭哥一樣,瓷哥兒這麼聰明肯定不會一輩子屈居在小山村裡,夫子也是。魏夫子很好很厲害,他想去其他地方遊學,鑽研學問,興許再收幾個沒人教的學生,我們不能因為不舍就攔他不放呀。瓷哥兒,天下無不散的筵席,我們長大了,總要和一些人越行越遠的。”
柳玉瓷聽吳煦平穩聲線柔聲哄他,心情漸漸平複下來,道理都懂,可還是有些難過。
他悶悶地問:“煦哥哥将來也會離開我嗎?我不想……”
話沒說完,就見剛才還溫聲細語的人瞬間激動地挺直身子否認:“那不行,咱倆不分開!你在哪我去哪!”
光否認不夠,還要拉勾立誓,他強硬地抓過柳玉瓷的小手指挂自己手上,“呐,說好了的,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狗子賤兮兮的湊上前也鬧着要拉勾,被拒絕。
“去去去,我不跟你拉勾,你們要在兩個地方,我肯定找瓷哥兒。”
“你都不帶猶豫一下的嗎?你都沒用那種語氣哄過我,我好傷心哦。”
狗子作西子捧心狀,把吳煦惡心得夠嗆,直怼:“嘔,你回家照照鏡子吧,哪來的臉跟瓷哥兒比呢。”
“哈哈哈哈……”
兩人插科打诨,打散了屋裡的離愁别緒。
吳煦見大家笑開,遂言歸正傳,“我們給夫子辦一個歡送宴,讓他歡歡喜喜地離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