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人因為我失去生命,因為我,他們家破人亡,我的罪孽,是到死都贖不盡的。”
大師也沒有跪下,他坐在神像前,道:“衆生艱難,生亦然難,死何嘗苦。”
“死是最簡單的,也是最沒有意義的,用虛無的死贖罪,那罪孽亦成虛無。”
大師看向莊北的眼眸,告訴他:“衆生本無罪,罪在心妄求,妄求終成空。”
“你從未有過妄求,又何必困于過往罪孽。”
莊北寡淡的眼中閃過微光,他呆立在那,望着那潔白的神像,看了一整天。
但從未跪下。
他還是不信。
莊北神情一恍,無相生已然出現在神殿中。
火主神犀利的紅光在接觸到無相生身軀的一瞬,皆化作虛無。
衆人身上背負的血色刑罰也盡被無相生化去,潔白的身軀無盡蔓延,轉眼便覆蓋了整座神殿,那虛無的光蕩到詭秘的火主神面前,啟聲——
“衆生無罪,罪是虛妄,何來赦免?”
無相生的聲音空靈悠遠,不似凡音,甚至沒有語調,但衆人卻依舊能聽的真切。
莊北望着無相生,浮動的心緒像是被迫空寂停滞的冰川。
這樣的感覺讓他覺得詭異,他一邊想逃離,又一邊想沉浸。
逃離是不想淡忘過往,沉浸是想尋得解脫。
一隻冰涼的手悄然握住莊北麻痹的指節,他聽見笛安在耳邊低道:“累不累?”
“累得話我抱着你,這個魇很快就結束了,人也都救下了,你可以在我懷裡安心睡覺。”
莊北本來不覺困乏,聽完笛安這句話後,眼下沒由來的一酸,居然真的有了困意。
不過為表尊重,莊北還是沒有就地躺下,他回握笛安的手,對那雙熠熠的紅眸道:“不用,讓我……靠一會就好。”
笛安直接将人半抱入懷,他盡量放松肌肉,讓莊北靠得舒服些。
神之間的辯論還未結束,那超出人類認知的聲音不斷回響,震蕩靈魂。
上空,被無相生壓不止一頭的火主神靜默了許久,才回聲:“人生而有罪,罪孽無窮盡,一舉一動皆為欲,一喜一怒盡是私,何來無罪?”
無相生回:“罪孽在心不在形,心中無妄則無罪,無形之罪怎赦免?”
火主神答:“罪孽烙印于靈魂之上,靈魂寂滅則贖盡罪孽,燒盡生魂,赦免罪孽——”
“既已無魂,怎能稱人。”無相生斥駁:“泯滅人性,怎能稱神。”
定論已出,這是一尊由罪孽凝成的,假神。
罪孽和靈魂都是虛無,燒去的是罪孽,更是靈魂,既然沒了靈魂,怎還能被稱為人?
沒有靈魂的軀殼,不是神。
泯滅人性的怪物,不是神。
無盡的白光緩慢又不容置疑,一點點吞噬掉火主神猙獰的臉,周遭血色終被潔白覆蓋。
獨自跪在地上的天定勝,看到火主神被摧垮的一幕,信念終于崩塌。
執念的根基已然消失,再沒有什麼能維持住他的妄想,消逝的最後一瞬,他隻能望着無盡的白,說:“假的,都是假的,都死了,他們都……”
死了。
塵埃落定,活從高空中一步步踏到地面,他看着倚在笛安身上的莊北,燈光晦暗的出聲:“你赢了。”
莊北淡淡:“嗯。”
笛安半抱着莊北,笑得像得勝歸來的将軍般趾高氣昂,他挑釁道:“怎麼?不服氣?”
活燈光變了變,沒有回答,而是轉頭看向失了魂的其餘三人,道:“恭喜你們,活過了第三層魇。”
“加上獎勵,你們獲得兩活币,再見。”
直到回到結算大廳,舒德三人都還回不過神。
孫三聽最先有了反應,他看向莊北,神情複雜:“你到底……”
莊北打斷他的問題:“這對你來說,并不重要。”
孫三聽止住話頭,終于記起結算大廳的問答規則,如果莊北沒有打斷他問出這個問題,那他就白白失去了一活币。
而且,莊北的身份對他來說,确實不重要,他要考慮的,隻有接下來該怎麼活下去。
如此,孫三聽隻好道:“謝謝。”
莊北颔首:“不用謝。”
直到孫三聽離開,舒德才堪堪找回神智,她對莊北緩緩豎起大拇指,佩服道:“别人是投出死人燒腦出魇流,你是超度死人暴力拆魇流啊……”
“……遇上你,是我的福氣。”
莊北道:“過獎。”
“不不不……一點都不過。”舒德放下大拇指,微斂思緒,忽地笑了。
“我之後的魇也能像這次一樣躺平多好……”
舒德笑完,就有些惆怅,她看着莊北和笛安相依的身影,想到了什麼,又喃喃道:“希望我能活着出去吧,畢竟……我還要跟他表白呢。”
聽到這話,莊北擡眸看了眼有些羞澀的舒德,問道:“是那個陪你挂科的男生?”
舒德點頭,沒注意莊北頭上的金問号,傻笑道:“是啊,可惜我還沒來得及……”
話沒說完,她手心就一熱,擡手一看,活币餘額加一。
舒德:……啊!
頭頂綠問号隻剩一活币的莊北,冷靜道:“我忘了。”
是真忘了。
看舒德神情逐漸微妙,笛安危險眯眼,忙擋在莊北和舒德中間,慷慨道:“我家寶北送你的,安心揣好就行了。”
舒德收起手,她探頭對笛安身後的莊北笑道:“謝謝你~”
莊北在笛安胳肢窩下回應:“不用謝。”
笛安笑容微僵,忙拉起莊北往餐廳走,邊走還邊喊着:“好餓好餓……”
莊北無奈,向舒德擡手道别,然後回握笛安,提醒:“這次吃慢點。”
“你好關心我呀——”
“……嗯。”别吃完又盯着他吃就好。
看着慢慢遠去的兩人,舒德不由失笑,她忽地想起了猥瑣的趙尋飛,可四下環顧,都不見他的人影。
沒看到那無關緊要的人,她也懶得糾結,揣着新鮮到手的三活币樂颠颠的走了。
得吃頓好的犒勞自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