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鳳君心下有萬種疑慮,在他思量期間,符卿雲已經片了好些羊肉,放在碟子裡。
“殿下慢些吃,小心滞了肚子又不舒服。”慕齡提醒了一句。
符卿雲點了點頭,手上的動作卻是沒停下。
謝鳳君見眼前的人片羊肉如此娴熟,蓦地想起一個人來。
眼下殿内有旁人不便試探,謝鳳君便沒有說什麼,隻讓人撤走了爐子下放着的辣椒面。
“怎麼撤走香料了。”符卿雲問了一句。
謝鳳君聞言,隻道:“此物辛辣,怕是與殿下平日飲的湯藥,藥性相沖。”
“是嗎。”
符卿雲眼睜睜看着内官們把八角、茴香、辣椒面全收走了。
“把這些也撤了吧。”謝鳳君大手一揮,内官們把原本擺着的酒也撤走了。
又沒酒又沒香料,這是吃什麼。
符卿雲登時放下了手中的刀。
“殿下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謝鳳君放下手裡的刀,擡頭去看符卿雲。
符卿雲知道這人一向聰明,便吩咐殿裡的宮人先出去。
“殿下,我也出去嗎?”慕齡問了一句,她說完擡頭瞥了對面的謝鳳君一眼。
顯然慕齡并不放心這個來自他國的使者。
“你也去吧,去園子裡看看有什麼花還開着,采一些,放在殿裡添點兒生機。”符卿雲給慕齡指派了點任務,他知道這小丫頭一心隻有太子,若是幹站着等在殿外肯定焦心。
慕齡聞言,果然迅速撤離了内殿。
漪瀾殿是離雲霞殿最近的地方,黎昀把謝鳳君安置在此處可見對他的用心。
“這些日子,将軍過的還好嗎?”謝鳳君開門見山,竟比符卿雲還直白些。
“什麼時候猜到的。”
符卿雲沒有太奇怪,這場法事是謝鳳君做的,其中原委他應該很好猜到。
“想了很久呢,方才想到方若言入宮,你卻銷聲匿迹,便更肯定了。”
這兩人的情誼不淺,符卿雲是不可能看着枕邊人成為他人奉君的。
“他知道嗎?”謝鳳君忍不住問了一句。
柳傾秋那樣的情深,若是知道這身子裡的人是符卿雲,恐怕要高興瘋了。
“他不知道,前些日子提過一句,他不信。”
這也是符卿雲發愁的地方,柳傾秋不相信他。
“怎麼會呢。”
若是兩情相悅,又怎麼會認不出枕邊人。
“其實,不知道也好。有些事知道多了,反而有損命數,眼下你才活過來,他要是死了,又是陰陽兩隔。”謝鳳君說到此處,不由得歎了口氣。
“我這算不算損了你的命數呢。”符卿雲問他。
都說窺破天機的人洩露天機會遭天譴,謝鳳君一早看出了他的魂魄尚留于世,更是做出了起死回生這樣的法事。
如此違背天命去做事,難道不會折損命數嗎。
符卿雲心下好奇,便直接問了,跟聰明人說話必拐彎抹角,遮遮掩掩反而叫人笑話。
謝鳳君聽他這麼說,原本平靜的眼眸多出幾分無奈的笑意:“與其渾渾噩噩活到百歲 ,不如清清醒醒死在風華正茂的年紀。”
如此豁達的态度,符卿雲是第一次見。
以往聽旁的什麼人說看淡生死之類的話,符卿雲總是不屑。如今見到謝鳳君和柳傾秋,才知道什麼是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們兩個一個活得潇灑,一個死的幹脆,每一個都很有魄力。
“你倒是看的明白。”符卿雲歎了一句。
“隻是有一件事,我不明白。”
“什麼事。”
這世上居然也有他謝鳳君不明白的嗎。
“我不明白為什麼太子有王脈護佑,卻還是落得這樣的結局。”
“什麼意思。”符卿雲不信鬼神,自然沒聽過這樣的說法。
謝鳳君緩緩道:“王朝更疊,是興是衰有自己的章法,王脈在,國不亡,王脈去,國不存。我曾周遊各國,所見過的每一位在位的君主,都有王脈護佑……”
謝鳳君接下來講得話,叫符卿雲聽的入了迷。
按他說的,若是王脈護的人是東陵王黎昀,此人就不會輕易死于非命。旁的什麼人,想要某朝篡位也不會成功。
“依你所見,現下王脈在何人身上。”
符卿雲向來不信鬼神,縱使自己做過鬼,醒來了也不曾把這樣的事放在心上。如此問他,也不過是想從長計議。
這便是謝鳳君心下更困惑的事了。
他思量了片刻後,才道:“朝天鑒說的沒錯,太子确實是貴子,這王脈護佑東陵王黎昀,也護佑太子黎雲。”
他說到此處忽又想起件事來。
“若是沒記錯,将軍的名字叫卿雲?”
“是。”
“這倒是叫我想起件事來。”謝鳳君說到此處,确認殿内沒有第三個人後,才道,“當年除了‘貴子出張’一說,還有一個說法,将軍可知道?”
“什麼?”
“新雲升,舊雲落。”
也正是因為有這句話,所以太子的名字才叫黎雲。
這東陵是黎家的天下,隻有太子這個新雲,才能替了東陵王這個舊“昀”。
兜兜轉轉,到頭來不是太子黎雲替了東陵王黎昀,而是符卿雲這朵雲,替了太子這朵雲嗎。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