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琮走出病房,簡單囑咐了周明生兩句,便帶着應慎之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應慎之注意到了沈琮有些沉重的神情。
猶豫片刻,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哥哥,是周伯伯有什麼事情嗎?”
沈琮側目看了他一眼,輕聲道:“确診尿毒症了。”
“明生的情緒可能會不太好,小知在學校多關照他好不好?”
應慎之乖巧地點了點頭,“好,我聽哥哥的。”
沈琮那雙深邃的眼睛中,透出應慎之難以理解的愁容,近乎悲天憫人的神情,與男人的五官有些相悖。
應慎之有些不解地歪了歪腦袋,靠回椅背上,相繼無言。
安放在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兩下,應慎之的手指有些發麻,解鎖了手機。
是周明生發來的消息。
[少爺,别忘了我們的約定啊。]
應慎之默默發了個微笑的表情包過去,便按滅了手機屏幕。
沈琮的餘光似乎落在他的身上,應慎之覺察到,在後視鏡裡兩人視線短暫地交彙片刻。
應慎之率先開口道:“是周明生,他想讓我周六日去找他玩。”
沈琮微微一笑,眸子跟着顫了顫。
“明生很喜歡小知,小知交到了朋友。”
應慎之沉思了片刻,最終接受了這個答案。
沈琮繼續道:“我周六日雙休,可以送你過去。”
應慎之道:“不用了哥哥,我可以自己坐公交,周明生今天教我了。”
沈琮沉默了片刻,聲音有些低:“小知,我有些不放心。”
應慎之笑了笑:“哥哥,我不會丢的。”
也許是被少年的笑容帶動,沈琮的嘴角也揚起:“好,那小知跟明生彙合之後,可以給哥哥發個短信嗎?”
應慎之立馬點頭:“當然可以。”
“我會跟哥哥報備的,絕對不讓哥哥操心。”
沈琮悶悶地嗯了一聲,沒再多說什麼。
回到家裡,阿姨已經提前來家裡做好了飯。
簡單地吃過晚飯,沈琮開口問道:“小知,今天的昨夜寫完了嗎?天色有些晚了,要不要我幫忙?”
應慎之嗤笑:“哥哥要幫我寫作業?那不就是作弊了嘛。”
沈琮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不假思索道:“天色太晚,熬夜傷腦子。”
應慎之輕笑一聲,說:“哥哥,我已經寫完了,不必擔心。”
事實是,他還有兩套試卷一字未動,但是他打算第二天到學校,用早自習的二十分鐘寫完。
沈琮并未注意到少年思索的神情,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道:“好,那小知早點休息,晚安。”
應慎之順其自然地撲進沈琮的懷中,膩歪了半晌才舍得将人松開。
他的聲音輕快,落在沈琮耳側:“晚安哥哥。”
……
第二日一早,應慎之難得自行起床。
簡單吃過早飯,沈琮開車送他上學。
沈琮注意到了少年脖子上的那條熟悉的圍巾,這一周有三四天都帶着。
小知似乎很喜歡這條圍巾。
沈琮垂眸,想着再買兩條樣式差不多的。
應慎之回到班級,剛把試卷趕完,周明生才從後門溜進來。
原本是不打算理他的,但是這人溜過來的時候,散發出一陣古怪的味道。
這味道觸動了應慎之的神經,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應慎之朝着身側的人看去。
逐着空氣中淡淡地血腥味,應慎之看清了周明生的臉龐。
周明生那張臉上有一些傷痕,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
應慎之微微蹙眉,周明生這張臉本就不好看,挂彩之後倒是多了幾分硬朗。
竟然會有人在被破壞之後,呈現出獨特的氣質。
應慎之并沒有将自己的視線落在他臉上多久,這很不禮貌,尤其是在别人臉上有傷痕的時候。
那些張望地,驚詫地,帶着唏噓聲的,甚至隻是驚鴻一瞥,都有可能再次刺痛少年。
無異于傷口撒鹽。
應慎之目不斜視,也不去開口詢問。
因為他注意到了周明生有些躲閃的視線,這足以告訴他,我拒絕回答一切問題。
周明生往他懷裡塞了一包東西,用零食袋裹着的小方形。
應慎之知道那是什麼。
周明生湊了過來,短暫地拉近了兩人的距離,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少爺,記得周六來找我。”
應慎之點了點頭,“不會忘。”
周明生下意識地笑了笑,卻不小心扯動了臉上的傷口,一時之間疼得龇牙咧嘴。
眼前這個少年還依舊帶着鮮活的氣息,無異于是破壞了他臉上傷痕所賦予的獨特頹敗。
應慎之啧了一聲,“還是那麼醜。”
周明生沒聽見,他隻知道少爺瞥了他一眼。
傍晚,最後一場下課鈴聲響起。
這次周明生沒有纏着應慎之一起出校門,等到應慎之收拾完書包擡起頭的時候,早就看不見周明生的身影。
應慎之隻是微微挑了挑眉。
他走出校門,注意到早已騎着車子遠去的身影。
周明生有些急促地蹬着那破自行車,似乎在躲避着什麼。應慎之的視線在那道身影的周圍環顧,最後落在對面街道上的一群人身上。
他們穿着與應慎之不同的校服,看起來與之同齡,但神情和動作看起來很像是周圍的混混。
混混的統一特征,染色的帆布鞋,加上随意卷起的褲腿,用頭油固定的發型,以及手指上被劣質煙熏出的黃褐痕迹。
他們的校服随意披着,似乎随時都要掉落,佝偻着腰,着實有些猥瑣。
幾乎是緊随其後地朝着周明生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