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拒絕過很多表白,王珺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他拒絕的決然也不僅僅是愛情。
現在他将自己逼上了懸崖,怎麼才能兩全呢?既不辜負王珺棠,亦不辜負自己。
孫景哲沉思的時間不短,室内僵持着尴尬安靜的氣氛。
王珺棠一直暗暗觀察,他直覺般地從這沉默中獲得一股信号,說不清、道不明,但他知道該做什麼。
他突然起身大步離去。
孫景哲暗自松一口氣。
但這口氣松早了,王珺棠又回來了,還帶回一個壞消息:“我和書墨說了,我今晚留宿在您這兒,晚間不要有人來打擾。”
孫景哲頓時臉色一黑,這話實在暧昧。
“你要做什麼?”孫景哲警惕地問。
“我能做什麼?”王珺棠無辜反問,“世子放心,我隻是想陪陪您,不會逾越。”
這是逾越不逾越的問題嗎!?
見孫景哲面色并不放松,王珺棠趕緊上前哄道:“您不讨厭我,不要趕我走,就依了我吧,好世子,好文睿。”
孫景哲果真是個好世子,他勸慰自己道:他全然對眼前這個少年沒有一絲喜愛嗎?恐怕不是吧。反正也快死了,用一段感情換一個人走上正途其實很劃算。
但總歸有些遲疑——人很難大方地犧牲自己,成全他人,尤其事關切身利益。
“你以為我會信你的鬼話?”孫景哲冷哼,沒趕人,算是默認。
王珺棠乖巧道:“世子知曉我。”心裡卻不由再次掀起波瀾,他想:早知道先斬後奏如此管用,在兩人初見那天就應該直接強吻上去,霸王硬上弓。那樣世子不就直接妥協了?
王珺棠發現了,對孫景哲就要直白,就要強制,就要糾纏。不然他會一直如玉人一般,與你保持距離。
他這般想,也這般做了。知行合一地欺負躺在床上的病号,起身利落脫去外衣,直接翻身倒下,躺在被子外,連被子一起緊緊抱住人。
不是說好的不會逾越嗎?同床共枕是不是有些超過了?
孫景哲掙紮,不得,遂放棄。
行吧,就當是抵足同眠。
其實他并不好受,因為這意味着他又一次向不能改變的現實妥協。
卻馬上有一股熱氣蒸着耳垂,是王珺棠湊到他耳邊,低語:
“我發現文睿面對感情總是一推又推,隻好我自己主動再主動些。你别擔心,沒有你的允許我什麼也不會做。但是有些話,我想說清楚。
本來我不太懂這些,也不敢說這些。是世子給我機會,給我新生,讓我學會,讓我懂得,更給我勇氣、膽識,我永遠感謝您。”
孫景哲凝神,小動作緩緩停下。
王珺棠繼續說:“您對家人的愛護坦然,無所顧忌地施展自己的親情。為什麼輪到我便要克制?我曾以為是我自己不夠好,您瞧不上我。
但您又對我說我很好,把我都搞糊塗了。不過,就我對您的淺薄了解,您好似對任何人的傾慕都統統拒之門外。對,您拒絕夫妻之愛,”
王珺棠輕輕問,“這是為什麼呢?文睿。”
孫景哲仿佛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不等孫景哲思考回應,王珺棠一股腦地說:“你在怕什麼呢?怕愛而不得,怕愛衰人遲,還是怕鏡花水月一場?與其怕這些,不如親身試試,花凋顔謝,總歸盛開過一次。
你大概是瞧不上我的吧,隻是你很好,不會傷害我。所以,你來教我吧,我會變成你想要的樣子,我聽話,我願意聽你的話。我很喜歡你,你也不讨厭我,我們為什麼不試試呢?”
死亡這把懸挂在孫景哲頭頂的劍,随時可能來臨,他沒有一個長長的人生去等待、去追求他的理想。
他真的、真的很渴望——
孫景哲沉默了很久,最終他伸出一隻手,回摟住身旁的人,他說:“我教你的第一步是,感受。”
王珺棠馬上說:“您不開心。”
孫景哲笑一聲:“不,是感受你自己,你高興嗎?”
王珺棠卻沒有自己預想之中那樣高興。
他自覺是一個新手,老實地細細分辨,回答道:“一開始我為能靠近你而高興,但你并不高興,也就沒那麼高興了。”
孫景哲愣住,随後不由自主地釋然大笑:“那現在呢?你高興嗎?”
王珺棠點頭。
“那很好,這就是愛了。”
王珺棠有些迷茫。
他對自己發問:愛為什麼是這樣呢?
同時也問孫景哲。
孫景哲隻能說:“愛就是這樣。”
王珺棠有些不想愛了。他想,愛人好虧啊,難怪大家都想讓别人愛自己,原來是這樣。
以前他隻是聽到“愛”,今天第一次明悟,立馬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