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眼龍咽了口唾沫。
就在這時,一直半死不活的女孩突然睜開了眼睛。她毫無預兆地尖叫,在對方的猝不及防中掙脫,向外面頭也不回地沖去。
但奴隸販子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他追上去一腳踹倒了女孩,把她拖起來:“不想活了有的是死法。想想和你一起的那些omega,嗯?要是不想變成肥料,你就該懂得感恩……”
“渣滓……”女孩用盡全力向他唾了一口。
奴隸販子大怒,沖她高高揚起金屬手臂。
但他的手腕在揮下前被一股難以掙脫的力量攥住了。
绯刃站在他身後,鉗住了他。
“少管閑事。”那個alpha試圖掙脫,卻發現無能為力。隻有合金甲片被擠壓的聲音細微但清楚地傳來:“你不會想知道自己惹到了誰……”
“是惹到了誰的狗吧。”绯刃冷冷道:“無所謂。”
幾個持槍的巡邏員靠近:“喂,幹什麼呢,注意秩序!”
绯刃慢慢松開了手。不是因為屈服和順從。是卵。他在壓抑的憤怒中感到的腹部傳來一陣啃噬般的劇痛。仿佛有什麼東西要咬穿他的腹部破體而出。
機器人圍過來,把地上的omega少女用擔架擡起,帶進了診室。那個奴隸販子沖绯刃唾了一口,也跟了上去。
巡邏員打量了绯刃一番,交頭接耳地走開,時不時又回頭看他一眼。
绯刃慢慢回到通道邊坐下。疼痛太過劇烈,他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克制自己不要發抖。
恐怕來不及趕去異常生物處理司了。孳生體難道要在這裡降生麼。他在那種劇痛中麻木地想。
但奇怪的是他并不感到焦慮或者恐懼。或許是因為憤怒太強烈,已經壓過了那些本該出現的情緒。又或者是他太痛了,光是忍耐就已經耗去了所有的力氣,讓他無暇再去感受其他。
你想變成孳生體也沒關系。他對卵道。能不能等我找個該死的家夥比較多的地方。反正都這樣了。
出乎意料,卵竟然漸漸安靜下去。
那個做器官中介的瘦子走到绯刃跟前,打量着他:“诶,看你穿得挺體面的,是遇到什麼困難了麼?别擔心,沒什麼是錢解決不了的,想不想賺一筆?”
绯刃在劇痛褪去的虛弱感裡擡起頭,聲音沙啞冰冷:“走開。”
“别這樣嘛……”
“除非你想死。”绯刃盯着對方的眼睛。卵在蠕動,現在是饑餓感一波又一波湧上來。他舔着幹燥的嘴唇,總覺得空氣裡有食物的味道。
那個男人似乎被什麼震住了。他嗫嚅着退開:“别激動……這就走,這就走……”說完頭也不回地跑了。
原本在绯刃身邊的人都離他遠了些。
隻有機器人盡職盡責的走上來,報出了他的号碼。
绯刃起身,随那台小小的機械走進了診室。
空間很大,裡頭分成了四間屋子。有慘叫和呻吟從不同的屋子傳來。機器人引導他走入了最安靜的那間。
旋轉門後,一個中年beta面無表情地站在檢查儀器前:“流産還是取胚胎?”
“孕檢。”
對方示意他走上儀器。
绯刃想要伸手碰觸玻璃罩的時候,突然停住了。他看了眼自己的手,皮膚蒼白得異常,上頭有些微妙的發黏。水波狀的紋樣流過贊助人皮膚的樣子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有防護手套麼?”
醫生沖旁邊一甩頭。绯刃把手伸過去,自動凝膠噴霧機裡有粘稠的噴霧落下,在他手上凝聚幹燥成了一層防護膜。
确認自己的雙手被完全包裹後,绯刃才走上了儀器。緊接着他便在透明保護罩上看到了自己的臉。那張臉讓他一時竟沒能認出來。他的面容不知什麼時候變得異常蒼白,五官卻更加精緻清晰。最可怖的是他的眼睛——現在整個眼白都是血紅色的,和他原本绯紅色的瞳仁幾乎融為了一體。
醫生觀察着他的眼睛:“吃了什麼藥麼?還是接觸了什麼特殊物質?”
“……沒有。”绯刃沉默了一下,生硬道。
醫生并不在意他語氣裡的不自然。或許在這裡他們早就認定了病人的話并不可信。“充血很嚴重。”那位beta醫生調整着懸浮屏上的數據:“可能是懷孕造成的超敏反應……”他看着影像數據:“子宮完好……哦,可真是漂亮的子宮……”
子宮。即便是這樣的處境之下,绯刃仍然忍不住覺得好笑。森羅的卵到底是什麼鬼東西,難道為了生存還特意給自己造了一間房子麼……
“……糟糕,胚胎有異常。”
“什麼異常?”他的笑意消失了。
“不确定。可能是某種罕見的畸胎。像一團泡泡聚在一起……”醫生皺眉審視着影像:“這裡儀器精度有限,想确認的話隻能到地上的大醫院去看看……”
“不用了。”绯刃閉了閉眼睛。
“處理掉吧。”醫生道:“合成藥一粒一百。”他掃了金屬卡,遞給绯刃:“到外面交錢去領。”
绯刃默默走下來,從另一個門離開了診室。
通道的出口就在那裡了,空空蕩蕩的,沒有巡邏員。收費員也沒有,小窗口裡隻有一台帶投币口和刷卡槽的自動藥品合成機。
绯刃在那裡靜靜站了一會兒。還是走上前去,刷卡投币。卡被機器回收,片刻後,一隻鋁箔密封的小袋子落了下來。
他把那隻小袋子揣進口袋,繼續向前。
通道有許多拐彎的地方,卻好像長得沒有盡頭。之前在診室門口遇見的那些人都不在。隻有憤怒卻微弱的尖叫遙遙傳來。直到某個路口出現,唯一的道路在那裡一分為三。
他選擇了有聲音的那條路,在饑餓感中快步向前跑去,終于在某個轉彎處看見了聲音的來源。
是那個奴隸販子。那個先前腹部受傷的omega少女正在他手中死命掙紮。顯然醫生治好了她的傷之後,給了她再度反抗的力氣。
但那反抗在懸殊的體力差距面前終究太微弱了。绯刃看見那個奴隸販子像拎小雞一樣起她,用機械手臂毆打她,打的正是她先前受傷的部位。
暴力的施行者太過投入,以至于根本沒注意到疾速接近的绯刃。
那隻機械臂再度被鉗住了。
Omega少女落在地上,大口咳血。
绯刃掏出那隻鋁箔小袋子,抛給了她:“流産藥物,也有止血和器官修複的作用。”
少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毫不猶豫地撿起那隻小袋子,然後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你這個多管閑事的家夥……”那個奴隸販子惱火地看着绯刃:“這事兒沒完,你得賠!”
绯刃很可笑地看着對方掙脫出來:“賠?嗯,那你看我怎麼樣?”
對方居然還真的打量起了他,嗤笑道:“你好像挺能生的。”
“是啊是啊。”绯刃笑起來:“少則生七個,多則……不知道。”
對方的機械手臂移動,變成了一把合金刀:“别以為我看不出來,你這種角鬥場出來的家夥,可比那個小崽子值錢多了……但你們比她們更缺教訓……”
他持刀向绯刃逼近。忽然伸出另一隻手,一把扼住了绯刃的脖子。
他的動作太慢了,绯刃完全可以躲開。可是那種饑餓感喚起了黑暗的東西。他沒有躲,而是任由那隻手落在了自己脖子上。
水波狀的紋樣在alpha皮膚上擴散開去。與那時一模一樣的慘烈哀嚎響起。
奴隸販子倒下了,雙目圓睜,沒了呼吸。
绯刃低頭看了屍體一會兒,饑餓感撕扯着他,誘惑着他蹲下去,砸開那顆顱骨……
他深吸一口氣,克制住了那股沖動,轉身再度向外跑去。
很快就會有人發現屍體,好在地下世界裡,死亡太過尋常,并不那麼惹人在意。即便有人在意也無所謂,畢竟一切都快要結束了。
他感到身體深處的某個開關好像被打開了。但已經無所謂了。
天光與塵沙一同從長長的台階上方落下。
他帶着那種強烈的饑餓感輕盈迅捷地奔向了出口。
一輛輛飛車從立體投影車道上飛速掠過。他深呼吸了幾口,壓下帽檐,向着最近的地下交通點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