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進京趕考的書生不盡其數,所以魏知易才會選擇這個身份。不盡其數才最是不顯眼。
魏知易已經很久沒睡好覺,以前還能用安神香強制入眠。後來用的多,作用也就微乎其微。
但每天點一隻安神香的習慣還是保留了下來,天邊暗色,屋内火燭。
火柴自他手中熄滅,那線香上方煙霧缭繞,屋内漸漸彌漫了一股淡淡的木香。點完香後,他并沒有就寝,而是坐到了窗邊。
夜晚總是最令人真誠,以往忽視的情感自心中浮現,他知道那種情感,名為思念。
自三年前他離開皇城,就再也沒有見過謝京墨。與其說是他躲着謝京墨,不如說是他們兩人心照不宣的不再見面。
魏知易單手支着腦袋,等他從思緒中回過神來,便發現自己手不知何時拿出了那塊令牌。他愣了一下,随即笑出聲。
他的手指帶着沉重的思念一下又一下的摩挲着那雕刻着祥雲紋的令牌,說來慚愧,當初從皇城跑了之後,他們兩個當真是一個躲一個當做看不見。
這麼一下,就持續了三年之久。
付湍有句話是說的不對的,他不是怕世家的人,他是怕太早與那人見面,而此番茶館便是一個信号,一個關于他現身的信号。
想比這時候,那人已經得到消息了吧。
會見面的。
言之。
他心中輕輕念着那人的字。
思念如海,夜晚之時,最為波濤。
煙霧缭繞之際,夢醒時分,恍然如夢。車馬停留在謝府的門口。謝京墨早已褪下那身紅色的朝服,他将紙條綁在了飛鴿之上,飛鴿自他手中展翅,飛至高天之上。
藍天與白鴿,初陽恰升起。
“少師,該啟程了。”木垚坐在馬車的邊上,朝謝京墨說道。
“嗯。”
彼時,謝京墨身着霜色長袍,長袍之上繡着些許銀色暗紋,一根綠玉發簪将他的長發束起。
“此次太子也将前往,一路估計不會特别太平,少師路上小心。”薛沐景眉頭微皺,擔憂的說道。
經過那晚木垚嚴厲的批判後,薛沐景也終于改了口,隻是在隻有他們三人時還是會稱謝京墨為少爺。
“阿辰費心了。”謝京墨淡淡地笑着。
此時天色剛亮,皇城離幽州的路程并不算近,他們要提前很久前去。
謝京墨撩開簾子走了上去,木垚坐在前方,馬車逐漸駛離謝府。
薛沐景默默地站在原地看着馬車的影子逐漸消失。
忽然,一陣腳步聲從他後方傳來,薛沐景轉頭向後看去,向來人行了一禮。
“夫人。”他輕聲說道,聲音莊嚴肅穆。
來者是一位雍容華貴的女子,她穿着深紅色的長裙,裙上還繡着些海棠花,那圖案細緻又栩栩如生。她走動時腕上的玉镯相撞發出清響,步搖随着她的動作一搖一晃,風情萬種。
她如同那海棠花嬌豔,又如同臘梅堅韌。
“我來遲了。”她歎息道,她的聲音似乎是缺了一口氣。
齊錦玉好似沒有一絲來遲了的悲傷。
薛沐景恭敬地答道:“少師剛走。”
少師……
她恍惚了一瞬,即使聽了上百次,她依舊會因這個稱呼失神。
齊錦玉沒有說話,她隻是看向馬車消失的地方。而那裡早已看不見已經出行的馬車。
她站在風裡,擡眸看向了牌匾。那牌匾寫的既不是長公主府也不是謝府,而是……将軍府。
那個她已故的丈夫。
“沐景,你說……他怨我嗎?”齊錦玉聽見自己說道。
薛沐景自然是知道她說的是誰,他沒有因為齊錦玉是謝京墨的母親,而去否定,“少師自然是怨的。”
少師怨夫人的嚴厲,怨夫人的幹涉,也怨夫人的不作為。
夫人,少師一直都是怨您的。
最後兩句話,薛沐景到底還是沒有說出來。
齊錦玉收回看向牌匾的目光,她歎了一口氣,“這樣嗎?”
她的聲音很輕,輕到仿佛風一吹就碎了。
她,不後悔啊。
“清晨風大,夫人莫要着涼。”薛沐景說着就要喚人去拿衣服。
齊錦玉擡手阻止他的動作,“不必,我待一會兒就走。”
風吹拂着她的衣衫,薛沐景陪着她,直到她回去謝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