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聲自琴中流出,舞步踩在節拍之上,洞箫空靈似是深山之中傳來的歎息。
魏知易此刻坐在窗前,因為地方狹小,他一隻腳踩在椅子上,另一隻腳在空中晃悠。窗邊有縷縷清風吹過,他微微合眼,傾聽着那悅耳的樂聲。
忽然間,樂聲亂了。他略感疑惑地睜開眼睛,随後轉眸望向宿玉他們所在的地方。
本在二胡上的弦已然崩開,另外正在這場音樂中的三人也随着弦斷停下動作。二胡的主人滿眼心疼,他用粗糙的手掌撫摸着那已經斷掉的弦。
不到片刻,他便歎息一聲。
孫二看一眼老李和蕭老他們,然後轉頭看向宿玉,“這弦斷乃是不吉利。前些日子有人在祭祀台鬧事,臨街的那幾個沖上去将人按下。後來沒過幾天,北邊那個專門采購祭祀物資的人也死了。”
他說着說着,視線漸漸轉移到自己的二胡之上。這二胡陪他很多年,一直都好好的,卻唯獨在今日斷了弦。
蕭老一聽頓覺不妙,他緊盯着孫二,眉頭狠狠皺着,他的聲音不自覺地變得嚴厲,“你到底想說什麼?”
孫二的神色與往常不同,他諷刺地笑一聲,他順着蕭老的聲音看去,斷弦的二胡被握在手裡,他懶散地靠着身後的柱子,“我什麼意思,您還不知道嗎?我就不信你聽到那些消息不會觸動。”
他觀察着蕭老瞬間變化的神色,并沒有給蕭老接話的機會,“我可不想為了幾兩銀子就把命都搭上去,不值當。”
最後的三個字,似是勸解,又似是誘惑。
蕭老看起來有些動搖,宿玉皺着眉環顧着他們三人,剛打算開口,卻被一陣聲音給打斷動作。三人轉頭朝着那聲音響起的地方看去,隻見魏知易自窗前向他們走來。
“公子這話就說得不對,若是沒做什麼虧心事,又怎麼可能會白白把命丢掉。”他溫和地說道。隻是這話中的意思卻像是一根刺一樣,紮進他們的心底。
确實如此,但前些日子死掉的打更人不就是個例外嗎?
孫二瞬間感到不滿,他闆着臉指着魏知易說道:“你懂什麼?那兇手擺明是想要毀掉這節日。”
宿玉見勢不對,連忙上前勸解,“大家都冷靜。無論如何這祈雨節都是要舉行的,更何況我們都已經練習這麼久,一定要有個結果。而且官府那邊已經在調查,相信不需要多久就能抓出兇手。”
孫二冷哼一聲,不再說話。他來這裡是因為這裡開價很高,如今發生這麼多事,就算再高的價格他也不想幹下去。
一旁沉默許久的老李終于開口,他看向宿玉,沉着聲說道:“宿玉姑娘說的在理。”
蕭老見此同樣冷哼一聲,态度十分冷淡,“反正我是不會退出的。”
他仿佛忘記自己剛剛的猶豫,對于那個傳說,他一直都是敬仰萬分,所以即使會猶豫,也不會就這麼中途放棄。
“隻是一個節日而已。”魏知易站在一邊,笑着開口。
孫二内心因這句話開始動搖,他糾結良久,歎氣說道:“也對,隻是一個節日而已,也許隻是湊巧。”
他這麼說,也算是給自己一個心裡安慰。畢竟,兇手想要破壞祈雨節,他也想不到會是因為什麼。
宿玉終于松下一口氣,她比任何人都希望這個祈雨節能順利進行下去。
看出來幾位樂師現在心不在焉後,宿玉索性說道:“想來大家都累了,那今天休息一天吧。離節日開始還有五天,不着急。”
她的話音剛落時,三人沒有立刻行動。老李擡頭看着宿玉的眼睛,起身抱起自己的琴打算離去。
他走到門邊時,忽然回眸看向宿玉,随後說道:“宿玉姑娘好生休息。”
宿玉微笑着應過一聲,揮手與他道别。
知了截斷夏天,信仰自心中搖曳。
她擡頭目送最後一人離去,空曠的房間中,響起她詢問魏知易的聲音,“魏先生覺得祈雨節的傳說怎麼樣?”
魏知易将視線從門外轉到宿玉的面龐上,他沒有立刻回答宿玉的話,反而問她一個甚至可以說是毫不相幹的問題。
“你為什麼會選擇叫我魏先生?”
宿玉與他對視一眼後,低下頭思考一番。随後很是認真地回答他的話,“魏公子太過生疏,魏小友又不太合适。雖與你相處不多,但總覺得無論是問你什麼問題,你都能回答出來。所以才會稱上一句‘先生’。”
魏知易笑了一聲,他曾以為隻有他給謝京墨做事又或是為别人算命時,才會被稱上一句先生。
他擡腳坐在老李離開時所坐的位置,示意宿玉也坐,宿玉倒也不拘束,邁步坐至他的身邊。
魏知易雙手撐在身後,擡眸看向窗外,他的這個角度,恰好能看到沿街的風景。這裡離街區不遠,但也不算太近,昏黃的光從門外照進房間,正值午時,街道的行人尚還忙碌。
這個角度卻隻能窺見幾個行色匆匆的賣貨郎。
“宿玉姑娘信傳說嗎?”魏知易看着不遠處正在同付湍拌嘴的江程安,緩緩問道。
宿玉雖然奇怪他為何這麼問,但還是老老實實地給出自己的答案,“自然是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