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将帶來的書信遞給魏知易，“國師讓我将書信轉交給你。”

魏知易自他手中接過書信，将其展開，随後道：“隻是送書信的話，應該不至于使節親自邀我前來。”

他知曉顧念的為人，所以也并不擔心被當場殺死之類的事。

顧念笑了笑，說道：“隻是對我兄長一直挂在口邊的人有些好奇。更何況我此舉也是幫了你，那些前來殺你的人可不少，你以為就憑你一個真的能逃掉？”

他們交談之地離宴會并不遠，但此處卻并不會有人前來。

屋頂的小燈籠隐隐透露着些許光芒，清水映照着月光。

垂眸往下看去，依稀能望見那水池中的暗色。

他望向不遠處的湖，緩緩說道：“雖然不太了解，但你們這宴會上并沒有除世家貴族之外的人。”

“為什麼？”他問道。

從底層爬上來的人和被家族培養出來的人并不一樣，氣質形體談吐方式。他所問的是為什麼官員之中都是世家皇族。

顧念能看出來這群人裡沒有第一種。

他記得南江有科舉制度，所以他更想知道，造成這種局面的究竟是什麼。

信的内容不多，魏知易看過之後，笑了一聲。

他的這聲笑不知是對那信件的内容，還是對顧念的話。

他擡頭順着顧念的目光看去，清風吹散所有，徒留下涼意在這世間。

魏知易未曾歎氣，也未曾怨恨。他隻是淡淡地回複顧念的話，“舉辦科舉的是世家之人，主考的是皇族之人。”

你說是為什麼？

世家和皇族明面上是處在對立面，但這朝堂之上的隻會有他們。他們不會容許别人插足。

魏知易輕笑一聲，又說道：“就算真的有人能沖破這場壟斷，但你覺得，他還會是‘百姓’嗎？”

即使沖破壟斷的是‘百姓’，他走到最後一步也不會再是‘百姓’。

因為‘百姓’沒有活路，唯有‘世家’，唯有‘皇族’。

而他遇到這麼多的追殺，就是下場。

所以民間總會有人說，那些升職的官員忘了本分。

顧念沉默許久，沒有出聲。

他想說些什麼，但想說的話全都堵在心底，憋得發酸。

他以前在鄉間長大，見過很多質樸的人，所以從小時候，他就生出一個想法：他想要為百姓謀得一個太平。

他可以心無旁骛地為這個執念而努力，因為東臨與南江國情不同。

就算在兩國國情相同，他是國師的弟弟，也無人敢拿他怎麼樣。

但是，魏知易呢？

他一無身份，二無地位。想要完成這麼一個執念，何其困難。

“那你呢？打算怎麼做？”他問道。

風将兩人的發帶吹起，一條發帶素白，一條發帶成了淺藍色的模樣。

魏知易笑了一聲，他輕輕搖頭，“不知道。但總要有人走上來。”

謝京墨此時還會保他，但是以後呢？魏知易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這件事，他想做。

在朝堂立場不同的人，注定會成為敵人。等到他站在那人的對立面上時，他們二人必定會反目成仇，

但即使這樣，魏知易依然會去做這件事。

顧念這下徹底無話可說。如果讓他來說魏知易的想法，那便是異想天開。

可就是這麼異想天開的想法，偏偏魏知易就是去做了。

“書信的事情，多有勞煩。麻煩顧使節回去時，幫我給你們的國師帶一句話。”魏知易轉頭，說道。

這天底下的蔔算師并非隻有魏知易和徐清二人。隻是南江之中，唯有他們二人。

他望向欄杆之外的景色，月光落入世間，宛如驚鴻一瞥。

他沉默片刻，說道：“總要試試。”

僅僅四個字。卻包含着他一切。

“世間都有規律，注定的結局無法更改。魏晚竹，你該知道的。”這是書信上所寫的話。

顧念站在欄杆旁，他望向那人的背影沒有說話。周遭的風亂了顧念發冠之後的長發，那抹衣衫消失在黑暗處。

顧念停頓良久，笑出聲來。

若是可以，他倒真想和這位認識一下。可惜萍水相逢，終成空。

宴會之上，歌舞依舊在繼續。他坐回自己原本的位置，靜靜地望着大堂中央舞動的水袖。

有一侍衛模樣的人，湊到莫家家主身邊說了句什麼。莫鶴擡頭望了魏知易一眼。

而魏知易并沒有看他。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離開此處的顧念也重新回到這宴會之上。

魏知易依舊沒有動面前的菜肴，一旁的江程安奇怪地看向他。

“菜難吃嗎？”他問道。

他說完之後，又夾了一下自己桌前的菜，味道極好，恰到好處，并無半點瑕疵。

魏知易從思緒中回過神來，他聽到江程安的話，緩緩搖頭，說道：“隻是不合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