咎由自取?楚清意覺得這話甚是可笑。若真誠待人是咎由自取,若一心為民是咎由自取……
他心中歎息,卻再也接不下去這句話。
所有的所有好像隻能歸為一句話,這朝堂早該完了。
達官顯貴,功名利祿。曾幾何時他也如齊長鷹那般懷揣着熱血,想要創出一番天地,想要為國獻身,為民言苦。
可最後,齊長鷹死了,他也失去了雙腿。
恍惚間,宋辰帶着帷帽彎着眉眼,對他說,他想要去救濟天下人。
他的願望便是天下再無病痛。
可後來呢?奸人所害,屍骨無存。
楚清意有時很想知道,他們死的時候,可曾後悔。
可思來想去,卻也想不出一個答案。因為他們回答不了他。
記憶中,那名帶着芍藥發簪的女子笑着站在花叢之中,春日幻夢迷人雙眼,故友衣襟卻是雲煙。
“楚哥,我想要萬世太平,百姓安康。雖然這個願望很大,但他齊風穹都能做,為什麼我不能?我想勝過他。”她笑着說道。
善惡終有報。
善惡,終有報……
“你呢?”那些事情發生後,他問徐清。
徐清坐在庭院,隻留一陣苦笑,他沒什麼野心,也沒什麼大意。可他想,他沒有救下他們。
命運不可更改。
一步三算又如何,能算盡天命又如何。他還不是沒有救下他們。
“我打算去江湖,朝堂已經容不下我。”
說出這話時,他的聲音平淡。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仿佛他們幾個人都還在。
他從草坪上站起身來,楚清意擡頭看他,但他并未轉頭。
“可你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錯。”楚清意出聲說道。
他企圖挽留自己最後的友人。
他清楚徐清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所以當别人說徐清忘恩負義的時候,他第一反應是不信。
他相信徐清,也相信自己。
可那人卻隻是苦笑。
“不重要了。”他說道。
“會有人來将真相大白于天下,我們隻要等。”徐清說完,便擡腳向外面走去。
清風寂寥,春日寒冷,這熱鬧的院子中隻剩下他一人。
走下去吧,楚青山。會有我們想要的結果。
于是一個結果,他等了許多年。
“臣累了。”楚清意緩緩開口,他望向南明帝。
他知曉,今日,他得不出一個滿意的答案。既然如此,不如就此離去。
“臣先行告退。”他垂眸再次說道。
南明帝将視線落在他的身上,腦袋輕點。
一旁的太監推着楚清意的輪椅朝外行去。
魏知易擡眸望着楚清意的背影,久久無言。他曾聽聞楚清意年少時意氣風發,最愛鑽研劍法。
可那人的身影太過寂寥,竟讓人一時之間想象不出他原本的模樣。
心懷大義的楚清意,最終卻被這利益熏心的朝堂給磨滅了志氣。
何其可悲。
天空蔚藍,雖是幹淨,但幹淨之中卻像是失去了顔色。此時入秋,樹葉枯黃,血流遍地。
雨水漸漸滴在血坑之中,随着慘叫聲越來越大,這雨愈發急切。
宴席已散,衆人皆離。
魏知易撐着傘靜靜地站在不遠處,他望着那些木棍落下,雨淹沒所有的慘叫聲,血水滴落在地面之上,似是所有的悲苦。
名單上的主謀沒死,死的是檢舉的人。
南明帝不會因為這些事情就将那些官員處死。
他想要将案子翻起,卻又不想朝廷動蕩,便隻能出此下策。
江程安本想跟着魏知易,卻在踏出大殿之後被方思重帶走。
“怎麼在這裡?”謝京墨自他身後走來,問道。
魏知易回眸望向謝京墨,那人依舊穿着霜色衣袍,宛如夜晚的月光,柔和至極。但魏知易知道,那是他的錯覺。月光,是冷清的。
謝京墨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在那邊的是那名姜家護衛。那人早已不複先前的樣子,衣衫沾滿血漬,像是個從血池走出的人,看不出其面容。
“謝言之,我們走吧。”魏知易忽然笑起,他擡起手中的油紙傘,轉眸望向謝京墨。
謝京墨看着他的眼睛,所有的問題似乎在那雙眼睛中都消失殆盡。
理智告訴他,他現在要問清楚魏知易的事情。但他卻再一次親手抛棄了這個機會。
恍惚之間,好像回到了從前。魏知易幫他做事時,他說過不會幹涉他的自由。
可那時隻是個承諾,現在呢?
這場雨下的很大,雷聲不斷響起,淹沒哭嚎尖叫的慘聲,也淹沒堆積如山的屍體。
昭告天下的真相是齊長鷹的親信聯合起來一起背叛了他。自此,齊長鷹與姜家的名譽就此恢複,但真兇未死。
雨聲漸停,半夜之時,宮中傳開一則消息:兵部尚書莫蘭常死于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