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會變。”魏知易想要抽回手,但很顯然沒抽動。
于是,他再試一次,但依舊沒有抽動。
謝京墨望着他,他站起身來,手裡依舊抓住魏知易的手腕。他冷聲道:“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魏知易依舊坐在凳子上。他既沒有選擇起身,也沒有選擇繼續嘗試抽回手腕做無用功。
他隻是擡頭望着謝京墨,笑道:“謝少師,這算是越界。”
謝京墨凝眉,他依舊看着魏知易,似是覺得這話不可思議。他想從魏知易眼中找到一點虛假,但卻隻是徒勞。
那人隻是眉眼含笑,望着他。
最終他放棄了。他松開魏知易的手腕,坐回剛剛的位置。
好像有什麼從魏知易心中剜了出去,剩下一片空洞。
謝京墨又恢複了剛剛與楚清意交談的模樣,神色淡漠,眸中毫無感情。
“抱歉。隻是聽聞少卿身體抱恙,想詢問一番。若是有冒犯之處,少卿還請見諒。”他緩緩開口,所有的怒火都被壓在心底。
這話成功令魏知易沉默,但剛剛的話是他說的。自然沒有回收的道理。
于是他轉頭望向謝京墨,硬着頭皮道:“多謝少師關心。”
這話後面本還有話,但隻說這句話就已用盡最大的力氣。
恍惚之間,他想起那時楚清意得知此事時對他說的一句話。
“那你呢?你要看着他娶妻嗎?”
那時他是這麼回答的。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會的。”他答道。
而楚清意憑借對他的了解,直接斷言道:“不,你不會。魏晚竹,人都是自私的。尤其是在愛情這一方面。”
“愛會讓你想将對方占為己有,會讓你容不得他眼中有别人。你會想讓他的目光全在你身上。那是占有,也是所有物。”楚清意望着他,答道。
魏知易擡眸看他,他聽到此言,笑了一聲,“楚大人,這種愛隻會出現在卷宗之中。”
楚清意聽到他的話,破天荒地地翻了個白眼,他丢下一句“冥頑不靈”,就被氣跑。
誠然,魏知易并不懂愛。
因為不懂,所以一直在回避,一直在推辭,一直将踏入他内心世界的人越推越遠。
如果可以換一句話來說,那就是他在傷害那些存在于心底的愛意。
魏知易說不出之後的話,謝京墨也聽不得之後的話。
所以在他在想下一句要怎麼說時,謝京墨已經起身離開。
愛不可說,愛很難懂。
楚清意坐在輪椅上,在同謝京墨說話。他們說了很多,末了他又問過一次謝京墨對齊葉的看法。
謝京墨也沒推辭這個問題,他說那是還未被時間雕琢的美玉,如果時間足夠,他定會大放光彩。但前提是玉未碎,時間也同樣足夠。
楚清意那時還想說些什麼,但謝京墨見魏知易走來,便同楚清意告辭,離開了此處。
楚清意挑眉看着謝京墨離開的背影,然後望向走來的魏知易。
“吵架了?”楚清意饒有興緻地說道。
稀奇,謝京墨這人每天和個情緒穩定的石頭一樣。能讓他生氣的事情,可并不多見。
魏知易望着那人離開的背影,環住雙臂,說道:“沒有。”
楚清意聽罷擡眸望着魏知易,他目光淡淡地沉默片刻,甚是漠然的吐出一句話,“你繼續騙,我聽聽你打算怎麼說。”
魏知易聽到此話,沉默半晌,最後還是打算老老實實的說實話。
楚清意聽他說完事情經過後,第一反應就是看向魏知易。
他眯着眼,目光似是藏着疲憊,再也沒有第一次時那樣的憤怒。
“木頭。”他緩緩說道。
然後,他有些生無可戀地搖頭,“一個石頭一個木頭,沒救了。”
魏知易環住雙臂,望了楚清意一眼,心虛地移開視線。
他看天看地,假裝無事發生。
楚清意為了防止被氣撅過去,打算先行離開此處。
他離開時,還對魏知易說道:“别忘了去好好道歉。”
道歉?
魏知易腦子裡閃過這兩個字,他靠在門邊,望着遠處的天色,略有出神。
“道歉”這個詞,魏知易可以放在任何人身上,但唯獨他想象不出這個詞出現在他和謝京墨之間。
他作為謝京墨的幕僚時,兩人雖然有過争吵,但都不是低頭的人。有時兩人會堅持好幾天都不說一句話。
往往那個時候,都是因為忽然發生的事情讓他們不得不為了這件事開始交談。
那時的問題隻是兩人觀念不同。
并不像現在這般。
“外面風大,少卿還是回去為好。”外面掃地的小厮駐足,他望着站在門邊的魏知易說道。
魏知易這才注意到自己已經在這裡站了好久。
他擡眸,眨了下眼睛。他朝小厮點點頭,心事重重地離開此處。
這事是他的不對,謝言之隻是在關心他。而他卻說出謝言之越界的話。
可……
魏知易扶着牆壁,停下腳步。
“楚大人,如果人注定會死還要去開始嗎?”魏知易緩緩問道。
記憶中,楚清意坐在躺椅上懶懶地曬着陽光。他聽到此話是掀起眼簾望向魏知易。
他知道魏知易為什麼會說這句話,無非是因為感情。
楚清意睜開眼睛,他望向頭頂的天空,那雲一層一層疊起,為那天空再添一抹亮色。
很久之前,他也想過這個問題,但那個問題的答案卻是他很久很久之後才得到的。
“會。如果隻是因為死,就選擇不開始,那是種巨大的遺憾。”
他繼續說道:“如果我的生命隻剩三天,那我會抓住我喜歡的人,告訴她,我心悅她。不管她接受還是拒絕,因為我都要死了。”
楚清意說着,側眸望向魏知易。
那時魏知易的身體還未曾到天天穿冬衣的地步。那人還穿着那身淺藍色的衣服,發帶也是淺藍的顔色。
那人擡頭望着天空,似是與天邊的藍色融為一體。
楚清意忽然笑出聲來,“出于情義,她會和我在一起。出于同情,她會在這三天和我形影不離。但無論哪一個,對我來說都不虧。”
他望向天空,再次阖眼,沐浴在日光之下。
他說:“我不想她忘記我,我想讓她永遠記得我。如果我死後,她永遠沉溺于對我的感情,我會很開心。”
魏知易聽到這些話,轉頭看向他。他望着楚清意,片刻後,他笑出聲來。
他緩緩說道:“楚大人的愛情很濃烈,但不适合我。”
如果是他,他會希望他死後,對方永遠不會記得自己。
他想要那人幸福,無論是通過什麼方式。
可就算如此,魏知易卻還是不甘心。他是個矛盾的人,他既想要謝京墨記得他,又想要謝京墨忘記他。
如果可以,他想要謝京墨從未認識他。
如果可以,他想要謝京墨隻在他活着時記得他。
如果可以,他想要謝京墨無論什麼時候都記得他。
楚清意歎息一聲,對魏知易說道:“人都會死,想想你可能老了之後會死在他之前,是不是就會看開。”
早死晚死而已,不如熱烈一點。将自己的名字永遠刻在對方的記憶,乃至骨髓。
這是魏知易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
雖然震撼,但也有道理。早死晚死,隻是時間長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