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笑一聲,站起身來,朝楚清意說道:“楚大人說這話,怪不吉利。”
楚清意睜眼看他,也笑了一聲,“是你先提的死,年輕人還是要熱烈一點。何況又不一定真會死。”
魏知易笑了笑,卻隻是說起另一個話題。
想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魏知易覺得自己不能做到明知結局是壞的情況下,還要去往前走。這不符合他的理念。
桌上依舊是熟悉的公文,隻是因為此處并非他的府邸,并未有堆積如山的壯麗景象。
這些公文隻是他随身攜帶的一些未處理完的事。
他思索到此處忽然停筆,墨水差一點就滴落在書卷之上,好在他先一步反應過來将筆移到别處。
他内心緩緩歎出一口氣。
明知結局是壞的還要往前走,不符合他的理念,卻也是他會做出的事情。
那……去謝府道個歉?
另一邊,離開太保府邸的謝京墨正坐在桌案之後。
桌案上的書一本沒翻,公文被放下一個又一個。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魏知易的那一句“越界”。
忍一時,越想越氣。
一陣敲門聲傳來,站在門外的薛沐景忽然開口說道:“少師要來些茶點嗎?”
謝京墨拒絕一聲過後,重新看向桌案上的書本。可惜那些字從能落到他腦海中的一點到一個字都落不進他的腦海。
手中的毛筆許久未有動作,直到墨水滴落,毛筆被折斷,毛筆的主人斂眸,随後冷漠地斷裂的毛筆仍向一邊。
他擡眸看向放在桌邊的劍,但隻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
不是他的問題。
謝京墨低頭翻了一下書頁,他目光淡漠,但周身的氣質越來越冷厲,仿佛刀刃在空氣中翻滾。
書頁翻動的聲音又一次響起,那聲音又輕柔又溫和,與周圍格格不入。
是魏晚竹的問題。他想道。
他不斷地在心裡自我安慰。
可思緒卻是越想越亂。
謝京墨忍着憤怒,望着手上的那本書。
要不将人綁過來?
書頁再被翻過一頁。
魏晚竹當時同他提過囚禁的罪名已經被納入了律法中。其他不合理的律法在一些人的堅持下也被撤掉,比如“在祭祀過程中死亡的人與所有人無關”這條律法。
謝京墨放下手中的書,他撇眉,死死盯着書本上的字。思緒回到給魏知易把的脈上。
那脈象微弱,而在五個月前,他摸魏晚竹的脈象時還不像如今這般。
好像從五年前開始,魏晚竹的身體就越來越弱,到現在隻要吹一點風,就會感染風寒。
魏晚竹身上一直披着冬季的衣服是從一年前開始的,應該是上一年的冬季。
當時他問過卻被魏晚竹忽悠過去。
他見魏晚竹不想回答就沒有追問,現在想來當時是該再追問一句。
謝京墨擡頭望向窗外,木窗此時正開着,涼風從窗戶中吹來,吹動散落在地面上的紙張。
那紙張如同他散落一地的思緒,混亂又理不清。
夏季的顔色是亮眼的,蟬聲鳴叫,陽光熱烈。窗外的光從外面照在屋内,那窗戶是一個界限,将那熱烈的光盡數轉為柔和。
柔和的白光落在謝京墨的衣衫旁,也落在那人的面容上。
有時謝京墨總覺得他給予了魏知易太多的自由,太多的權利。
他從不對魏晚竹設防,
因為信任。
那信任是經年累積而起。而魏晚竹的那聲越界卻讓他心中所有的信任都崩塌一地。
他想他該去埋怨,該去讨個說法。可他不舍得。
不如将他綁來問個清楚是他的第一想法。
還是不了,魏晚竹不喜歡。這是他的第二想法。
愛是偏執。是想讓對方的眼裡隻有自己。
我想成為你的必選。
想你看到我。
想你眼裡就不會再有别人。
我想我成為你唯一的選項,而你從不會擁有别的選擇。
清風吹動着青年的霜色衣袍,吹動着滿地紙張,吹動着桌案上的書本。
書本嘩嘩作響,它的邊緣染上一滴墨漬。一張白色的紙從謝京墨的眼前飄過,最後落入地面。
為了防止公文被風吹散,所以那些公文早已被他整理在一旁。
那吹動的紙張是他的思緒。
魏晚竹……
他心中念着。
他低着頭,墨發遮住他臉上的表情,讓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思緒。
若是喜歡,為何會一次次将他推開。若是不喜歡,為何眼神從不清白。
恍惚間,他想起那暮光之下的青年,那人站在暮色之下,輕輕彎着眉眼。藍色的發帶與天融為一體,他笑着說了些什麼,而謝京墨那時卻隻顧着看他。
那人說話的聲音從遠處飄來,那聲音本來很小,後來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
“謝言之,你會在廟堂上有一襲之地,而那時我會站在你身邊。”青年笑着說道。
“好。”謝京墨望着他,答過一聲。
似是暮光拉長兩人的影子,水面之上波光粼粼,徒留着兩人對未來的幻想,和那池中的熱血。情意藏在暮色之中,它悄悄露出一點腦袋,又害羞地縮了回去。
騙子。
謝京墨心中答道。
絕對是魏晚竹的問題。
他心中想着,幹脆利落地拿起桌邊的長劍,起身向外走去。
謝京墨握着長劍,面色盡是冷漠。
比起黯然神傷,還不如拿劍架在始作俑者的脖子上來的實在。
此時夜色已至,路過的木垚被打開門的人給吓了一跳。
他擺擺手,小心翼翼地喚道:“少師?”
謝京墨此時臉色陰沉,周身像是彌漫黑氣。
“你去……”木垚問道。
那聲“哪”還沒問出口,就被一陣劍出鞘的聲音打斷。
木垚瞬間将話全都咽回肚子裡。
“殺人。”謝京墨緩緩吐出兩個字。
木垚眼睛一亮,連害怕都忘記了。他湊上前,剛想說什麼。
卻覺得眼前一花,剛剛站在他面前的人早已不在原地。
他伸出的手還停留在伸手的那一刻,空氣中彌漫着尴尬。要說出口的話盤旋在他的心中,一下就将他噎住。
少師,你去殺誰,帶上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