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還沒說完,淩亂的氣息也還沒有喘勻,朔晦瑞就一個轉身,用手撇開了月島螢握住自己肩膀的手。
月島螢扶正眼鏡,對上那雙暗金色的眼睛。
“阿螢,我今天晚上必須要去一個地方,可以請你不要阻攔我嗎?”
她眼裡大半是他看不清、讀不懂的東西,但話語毫無轉圜的餘地。
“……我也要去。”
月島螢知道,這并不是詢問的最好時機,但某種奇妙的預感和隐隐的不安告訴他,這或許是他了解她、走近她、陪伴她的,一個決不能錯過的契機。
朔晦瑞擰起眉頭,拒絕得很快:“不,你……”
月島螢的反駁同樣來的很快,他拉住朔晦瑞的手腕往她剛剛行進的方向走去,同時說道:“要麼你不去,要麼我和你一起去,我不會多問什麼,隻是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去。”
“阿螢……”
朔晦瑞還想多說些什麼,卻知道月島螢決定的事情很難改變,她也沒有更多的時間能夠浪費在這上面。
而且,在這個時候,身邊有一個人,的确讓她感到了一絲安心和慶幸。
兩人坐上了出租車,朔晦瑞跟司機師傅說了要去的車站。
車子很快啟動,朔晦瑞這才感覺到了自己的确是真真切切地直面過去了。
她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坐在旁邊擺弄手機的月島螢,有心想讓有些奇怪的氣氛輕松起來。
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朔晦瑞努力露出一個笑容,“阿螢,你冷嗎?”
月島螢也在此時放下了手機,朝她搖了搖頭,道:“我請白布前輩幫我應付了查房。”
白布賢二郎就是本次訪學團中與月島螢住一個房間的室友。
剛剛朔晦瑞和司機的交流月島螢沒聽懂,因此他看向了朔晦瑞,道:“你……”
他沒忍住摸了摸朔晦瑞有些發白的冰涼臉頰,“雖然這是你的事,但是有的時候也麻煩一下作為朋友的我吧。”
月島螢清楚的知道朔晦瑞自身就是一個從容強大的人,在一些緊急事件的處理下,她冷靜得簡直不像一個未出社會的女高中生。
但是在此刻,他卻如有神助般透過她平靜地像是雕塑一般的表面,直指她内心深處盈滿的、對未知的恐懼。
朔晦瑞拉平唇角,強撐着露出來的笑容消失,她不發一言地轉頭看向窗外,卻沒有睜開月島螢握住自己冰涼手掌的手。
到了車站,朔晦瑞拿着月島螢的護照買了車票,她攥着兩張車票和月島螢來到站台等車。
能夠直達那座小縣城的隻有大巴車,他們趕上了最後一班,朔晦瑞試圖平靜下自己的呼吸。
她沒注意到月島螢看了她一會兒之後轉身往一邊走去,直到她感覺心境平靜了些,才轉頭看向旁邊。
回來的月島螢把手裡的蘇打水遞給她,“喝點水吧。”
朔晦瑞忍不住道:“水哪來的,你……”你不是不會說中文嗎?
月島螢皺起眉毛無語地看着她,道:“你是笨蛋嗎?語言不通還不讓人使用現代科技了嗎?”
他晃了晃手機,界面上是翻譯軟件。
“哦……”
沒一會兒,月島螢和朔晦瑞一起上了車。
熟悉的大巴車。
月島螢還差點因為個子太高,走進來的時候差點磕到了額頭。
他被朔晦瑞拉着走到後面坐下。
因為是最後一班車,人并不多,人員來齊司機師傅準備開車的時候,車上也還有好幾個空位。
他們兩個買票的時間比較晚,座位也處于車輛的後排,加上朔晦瑞晚上本來就沒吃多少,所以她也不出所料的暈車了。
月島螢清晰地露出擔憂的神色,他看着朔晦瑞變得更加蒼白的臉色,毫不客氣地扳着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你靠着我。”
朔晦瑞說不出話來,胃裡空空蕩蕩的,惡心感、饑餓感和酸水止不住地湧上來,她抿緊唇角,閉上眼睛,順着月島螢的力道把臉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從兜裡掏出一顆薄荷糖,撕開包裝後遞到朔晦瑞嘴邊。
感受到遞到唇邊的清涼氣息,朔晦瑞撐開眼皮,把糖含進唇間。
柔軟的唇瓣碰到了月島螢的指尖,月島螢的指尖抖動了一下,差點沒拿穩包裝紙。
他把包裝紙放進口袋,不去看已經閉上眼睛的朔晦瑞,放松了肩膀讓她靠的更加舒适。
沒過一會兒,身邊的少女氣息開始平穩起來,陷入了睡眠。
月島螢聽不懂異國的語言,肩膀上的重量和氣息令人滿足而愉悅,他不敢拿出耳機,隻是含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少女的發頂和因為動作而微微突出的臉頰肉。
剛剛去車站的便利店買蘇打水的時候,店主似乎不在,店裡坐着一個看起來還在上小學的小孩兒,他從作業本之間擡起頭來,看了眼台面上的兩瓶蘇打水、紙巾和濕巾等東西,說了句話。
月島螢沒聽懂,拿出翻譯軟件讓他看。
小孩兒看了眼,從櫃台下面翻出了一袋薄荷糖。
月島螢付了錢,對小孩道謝後才拿着袋子離開。
同樣沒聽懂的小孩撇了撇嘴,繼續寫自己的作業。
脖頸因為長時間的動作有些僵硬和麻木,月島螢動作輕緩地轉了轉脖子,看了眼外面的景色。
高速公路外是連綿不絕的山丘,遠處還能看見城市繁華的燈光,是他在書上和視頻裡見過的遼闊景色。
前方是他聽不懂的語言,女人壓低的聲音喋喋不休,卻不難聽出對方的關心和溫柔。
他好像理解朔晦瑞在昨天晚上說的話了。
【喜歡這裡是沒有理由的】
月島螢的手替她理了理垂落的發絲,指尖輕柔地碰了碰朔晦瑞垂下來的眼睫。
他好慶幸,現在是自己在陪着她。
他想要了解她的過去,陪伴她的現在,然後——走進她的未來。
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了,車站亮着零星的燈光,司機師傅用略帶口音的普通話催促着大家馬上離開車站。
朔晦瑞被突然的刹車驚醒,她擡起頭,看向月島螢。
月島螢揉了揉發麻的肩膀和半邊手臂,看了看前方已經開始陸陸續續下車的人,道:“到了,我們走?”
朔晦瑞點了點頭,她臉上帶着睡痕,精神卻比剛剛好了不少。
出了車站,朔晦瑞看了看夜晚的縣城。
街道兩邊仍然亮着燈光,半數的店鋪都還開着。
夜風吹過,朔晦瑞打了個寒顫,她立即看向月島螢。
之前月島螢說要跟來的時候,因為時間的匆忙,他隻穿着洗漱之後的柔軟短袖T恤,兩條纖長白皙的手臂裸露在外。
月島螢是個很怕冷的人,他摸了摸手臂上因為寒冷而出現的雞皮疙瘩,撞上了朔晦瑞擔心的目光。
朔晦瑞有些愧疚,月島螢隻是一眼就看出來她心裡在想什麼。
他立即伸出手做出阻止的動作,“好了,是我自己跟着你來的,你要去哪裡,我們走。”
朔晦瑞點了點頭,她站在路邊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小姑娘,你要去哪裡咧——”
朔晦瑞試探性地道:“師傅,第一中學去嗎,保山東路的那個。”
師傅有些詫異,道:“一中,一中不是在保山西路嗎,可以啊,上車吧。”
朔晦瑞松了口氣,她自然是故意說錯的,但師傅的話也佐證了她的記憶确實沒錯。
車内,月島螢果然像他說的那樣,什麼都沒問,甚至他的臉上連最基本的好奇都看不見一絲。
朔晦瑞知道自己這次出行幾乎算得上是任性,但月島螢并沒有多次表示不理解和不認同,讓她原本的無所适從消減許多。
但熟悉的街道景象還是讓她不自覺地緊張起來。
馬上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