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其頹乎?賢良其喪乎?正氣猶存乎?”于渙潸然淚下,木木地看着前方,眼淚不斷奪眶而出。
宣旨的人——錦衣衛千戶白琦到了:亂黨于謙、王文已在崇文門外處斬,于冕、于渙貶為庶人流放山西龍門,朱骥革職到威遠戍邊,王文的家人也都被流放邊地。
一時間,哭聲此起彼伏。白琦說:“爾等還不領旨謝恩!”
于渙道:“草民叩謝天恩。”他緩緩伏下身子。衆人隻好紛紛跪下謝恩,将滿腔屈辱和悲憤吞入腹中。此後他一聲也沒再吭,隻是呆呆地流淚,流到眼睛疼痛難耐。商烨啞着嗓子說:“别哭了。”
于渙沒反應。
“别哭了!”商烨抓着他喊,“你在這裡明哭到夜,夜哭到明,能哭活父親嗎?!”
于渙說:“我止不住。”他茫然無措地看着商烨,重複道,“我止不住,烨卿。”
商烨扯下一截袖子,粗暴地胡亂擦了擦他的臉,把破布給他:“還會自己擦嗎?”
敦敦小聲說:“爹不會擦臉,羞羞。我給爹爹擦。”她拿起商烨手中的布,輕輕地擦拭于渙的眼淚。
于渙握住她的小手說:“敦敦,睡吧,明天咱們還要趕路呢。爹會自己擦。”孩子乖乖應是,窩到了于渙懷裡。
商烨攬住于渙的肩膀,輕輕拍了拍他的背:“象觀,我們都還在。”
第二天一早,于渙等人就被叫起來,要被押往龍門。
他們自西門出城,經過當初京師保衛戰的決戰之地。于渙挽弓射箭,年少輕狂的時候,也沒想到自己會以罪臣家屬之身被押送經過這裡。
忽然奔過來一個人,對差役的頭領說了幾句話,又塞給他點銀錢,才過來低聲對于冕和于渙說:“二位公子,小人趁昨天夜裡将于大人的屍骨埋在此地。以一木牌為記。小人方才同那差役大哥說好了,二位公子可以趁現在去拜祭過再走。日後,小人再想辦法送于大人的屍骨回故裡。”
于冕、于渙拜道:“多謝恩公為家父收斂遺骨。”
那人說:“于大人之冤屈,誰人不知?有良知者,豈能棄之不顧?”
于冕和于渙循着他的指引來到了一個隆起得不明顯的小土包前,跪下磕了三個頭。于渙的手指都摳進土裡,他深吸一口氣,控制住自己五味雜陳的心情。
再站起來時,于渙的額頭上粘了泥土,胡子長長了,頭發沒有打理顯得有些淩亂,目光平靜地對那人說:“恩公,就此别過了。”
那人驚覺他和于謙的相似,抱拳道:“保重。”
于冕和于渙回到隊伍當中,踏上了去往龍門的行程。
敦敦問:“爹為什麼要去磕頭呀?”
于渙摸摸她的頭,溫聲說:“爹去看祖父了啊。祖父在土裡睡着了。”
時維事艱天傾覆,熱血難涼日月扶。
少年意氣有時盡,大夢一場遺清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