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邊說邊模仿起梁骞那略帶滄桑卻又威嚴十足的神态,連眉頭都微蹙起來,“他老人家啊,說到北淩局勢,那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仿佛生怕您這年輕有為的國君,隻顧着宏圖大業,卻忘了自己的終身大事。”
梁骐面色微紅,顯出一絲尴尬。
景蔺見狀,更是來了興緻,故意打趣道:“君上,您正當青春年華,血氣方剛,卻少經那……‘人間煙火’之事,上将軍作為您的肱骨之臣,又是長輩,自然憂心忡忡。您瞧他那日的神情,分明是在心裡盤算着,得趕緊給您物色幾位賢淑端莊的佳人,好讓您這北淩的根基,更加穩固才是。”
梁骐在最初的愣怔之後,面色漸漸沉了下來,緊抿的唇邊勾勒出一抹不悅的輪廓。見狀,景蔺連忙收起笑意,他眼波流轉,不經意間瞟向蘇北歌,那抹溫柔與堅定交織的眼神仿佛給了他某種力量,于是輕咳一聲,語氣中多了幾分認真:“蘇北歌,乃北淩不可或缺之才,還望君上能對她有個妥善的安排。”
梁骐眉頭皺得更緊,目光在蘇北歌與景蔺之間徘徊,似乎在衡量着什麼。他的聲音驟冷,“你希望我怎麼安排她?”
景蔺尴尬地笑了一下,連忙擺手:“這我哪敢輕易給意見,君上您做主便是。”
言罷,他巧妙地轉移了話題,拱手作揖,語氣中多了幾分急切:“天色确已不早,微臣此行任務艱巨,不敢有絲毫耽擱。君上,微臣這便啟程了。”
景蔺轉身,向亭外招手示意鵲羽,兩人翻身上馬。
臨行之際,蘇北歌走近馬邊,輕聲道:“早些回來,我等你,一起喝酒。”
察覺到蘇北歌聲音中的孤獨與期盼,景蔺心中苦笑,面上卻裝作壞笑模樣,目光越過蘇北歌,故意朝梁骐的方向投去一瞥,随即朗聲回應:“知道啦,蘇北歌。屆時,我也想喝你的喜事之酒呢!”
話畢,他揚鞭策馬,與鵲羽一同消失在塵土飛揚的官道盡頭,留下一串爽朗的笑聲,還有馬蹄聲、轺車聲交織在一起,在春風中久久回蕩。
蘇北歌靜靜伫立,目光穿越了那一層薄霧,直至那隊人馬完全消失在視線盡頭,方才緩緩收回。她的身影,在夕陽的餘晖下被拉得長長的,顯得格外孤寂。
梁骐輕步上前,溫暖的手掌輕輕覆上了蘇北歌略顯冰涼的手指,柔聲道:“我們回去吧。”
*
春末夏初,萬物生長之際,國府宮内一株株花木競相綻放。
梁骐剛剛用過七伯送來的一鼎肉湯,唇齒間尚餘溫熱,便迫不及待地拆開了景蔺傳回來的緊急密函。
信箋輕展,一行行遒勁有力的字迹躍然紙上。密報中詳述了分化大計的進展:景蔺不僅巧妙地在寒昭國内部疏通了關鍵權臣,确保了聯軍于兩個月内不會攻打北淩,另外他此時已秘密轉移至丹邑,正緊鑼密鼓地籌劃與南璃國的和談,力求說服其按兵束甲或是直接退出盟約,日前局勢之利,大有可期。
梁骐閱信至此,心中狂喜。南璃之圖,本就在中原沃野,非西陲荒蠻。而若南璃國真能按兵不動,那東風國将有大有可能退出聯盟!畢竟東風與北淩本就相隔甚遠,鮮少仇恨,近十年更是秋毫無犯,且東風國人向來視北淩為牧馬起家的西蠻,不成威脅。
梁骐手執密函,想要與人分享這份喜悅,他匆匆地繞至屏風後,習慣性地喚了一聲。
“小一。”
然而,回應他的唯有空寂。望着那張空空的小榻,梁骐才恍然憶起,蘇北歌并不在此。而自己,這些日子确實被繁重的政務纏身,忽略了她。細想來,兩人已有十數日未得相見了。
梁骐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急切與歉意,當即吩咐七伯備馬,攜兩名護衛,風馳電掣般直奔孟府。
未至孟府門前,一抹熟悉的身影便映入眼簾——蘇北歌正立于街角,與一男子相談甚歡。
梁骐心中不由泛起一絲微妙的醋意,他輕提缰繩,讓馬兒緩緩靠近,待至近前,他翻身下馬,以一貫的從容之姿,輕喚一聲:“孟一。”
蘇北歌聞聲擡頭,目光瞬間亮了起來,嘴角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她連忙招手,示意梁骐加入他們的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