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三國在栎都會盟的分北淩圖謀瓦解後,寒昭國忙着軍制改革、東風國忙着整頓吏治、南璃國忙着變法和吞并嶺南山夷苗蠻,短期内皆無餘力再大舉西行攻打北淩了。
此時,距離西中洲結束已過去近二百年,而距離中洲王朝滅亡也已經過了十數年,天下局勢逐步明朗,大國的内亂政變與殺戮近十年來已大大減少,如今大多都是講究正面的實力較量。中洲之地,版圖已漸趨清晰,寒昭、東風、南璃與北淩,四大王國并立,而那些昔日輝煌的老牌小諸侯,如湛山國、君國、薛國等,或如孤舟飄零,或已黯然失色,它們的命運似乎已被注定,除湛山國這個奇特的邦國外,其餘小諸侯國面對的無疑是被兼并的結局,唯一有懸念的無非是它們的領土究竟歸屬于誰。
過了濰縣,滄水河道漸漸變窄變深,兩岸青山已經遙遙對望。
“姑娘,慶滄峽谷就在前面了。”白英馬鞭一指,高聲提醒。
蘇北歌恍然擡頭,隻見數裡之外,雙峰如劍,直插雲霄,一細流宛若銀鍊,穿梭其間,若隐若現。山色蒼黃泛綠,春風浩蕩呼嘯,一片荒僻無人的景象。
“山後便是營地麼?”
“正是。”
“好地方!有山為伴,有水繞膝,青草依依,應飛濂可真會選。”說完,她一抖馬缰,與白英并肩向那幽深的峽谷進發。
在蘇北歌看來,按照北淩國執掌兵權的傳統,統率新軍的應該是梁骞,未曾想到最後竟是應飛濂受命訓練新軍,但就目前看來他也算不負汝命。一年以來,峽谷之内,煙火徹夜不熄,夜以繼日的忙碌景象,仿佛是北淩不屈意志的縮影。火光與星辰交織,映照出鍛鐵爐前忙碌的身影,皮囊鼓風之聲猶如遠古戰鼓,沉悶而有力,工匠手中鐵錘擊打在兵器上的清脆叮當聲回蕩在山谷間,幾乎要淹沒巡邏士兵手中刁鬥報時的低吟。
當蘇北歌與白英策馬穿越這幽深峽谷,蹄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響亮,驚起了幾隻飛鳥,它們振翅高飛,劃破天空,留下一串串悠長的鳴叫聲。
“來者何人?軍營重地,不得馳馬!” 至寨口,威嚴的步兵守衛如松般挺立,警惕地喝問聲高響。
蘇北歌從容不迫,自腰間取出令牌,守衛接過仔細審視,而後與身旁的同伴低語,神色間既有謹慎也有幾分敬畏。片刻後,守衛高聲應道:“請稍候,容我等通報主将定奪。”
不一會兒,守衛匆匆歸來,身後緊跟着一道熟悉的身影,他身着簡練的戎裝,英姿勃發,眉宇間俊朗依舊。
“怎敢勞煩景大人親自出迎,實乃罪過。”
見蘇北歌拱手假裝尊敬的模樣,景蔺露出一抹無奈的笑意,輕斥道:“去去去,咱倆之間還講這些虛禮作甚?還是喚我少一,聽着順耳。”
蘇北歌噗嗤一笑,繼續打趣道:“那可不成,你如今可是北淩國朝堂上數一數二的新貴,我這等閑人怎敢造次?”
“别整這些虛頭巴腦的了,先随我進去瞧瞧這新軍的模樣。”
說着,景蔺自然而然地接過蘇北歌手中的馬缰,動作娴熟地将馬匹系在寨門一側的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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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軍校場非常特殊,其廣袤無垠,幾乎将整個大峽谷囊括其中,這遠遠超出一個尋常軍營的操演場地。峽谷兩側,峭壁如削,天際一線,地形更是錯綜複雜,溝壑縱橫,河流潺潺,山丘起伏,更有泥濘之地,與那些平整如鏡的傳統校場大相徑庭。
“應家那小子不錯吧,能選中這樣的一塊地。”景蔺走在前頭,得以洋洋地說道。
蘇北歌緊随景蔺之後,踏上将台,眼前景象令她心潮澎湃。遠眺之下,五萬大軍巍然屹立,分為左、中、右三大陣列,每陣皆步騎交錯,六大方陣井然有序。騎士與戰馬皆披黑色甲胄,面具之下,唯餘冷冽目光;步兵則以盾牌、短刀、強弩、長矛為伴,宛如鋼鐵長城。旌旗在風中獵獵作響,劍光在日光下偶爾一閃,整個軍陣靜谧而威嚴,唯有黑色身影與沉默共舞。
蘇北歌憶起初時随梁骐探勘此地,彼時軍容尚顯生疏,而今,曆經四季更疊,酷暑嚴寒未曾稍歇的嚴苛訓練,已将這支新軍鍛造成無堅不摧的鐵血之師。她不由有些興奮,轉向景蔺:“飛濂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景蔺笑而不語,隻道:“你何不親自問他?”
“孟大人安好。”
不知何時,應飛濂已悄然立于二人身後。蘇北歌連忙回禮,笑言:“都尉大人客氣了,折煞我也。”
應飛濂臉頰微紅,蘇北歌見狀,更是忍俊不禁。
短短兩年,應飛濂從千夫長一躍成為邕城将軍,再至護軍都尉,其晉升速度令人矚目,眼紅之人可不甚少。所幸的是他出身北淩老世族,祖上又是有過功勳的名将,加之西戎一戰表現出色,非議也就少了幾分。不似姜奚,異邦丞相,雷厲風行,樹敵頗多。
景蔺也在一旁稱贊道:“一年之内便練成如此精銳之師,如何不算非凡。你應家确實人才輩出,你忙回去看看家中還有哪些好男兒,都叫來當兵就是。”
“景大人和孟先生謬贊了,我不過是恰逢其時,得君上與丞相賞識,加之祖上榮光蔭庇,方有今日之成就。再者,太尉時常親臨指導,其深邃兵法與治軍之道,對我影響深遠。”
提及梁骞,蘇北歌心中一動,近段時間以來,似乎鮮少見到他或聞得他的消息了。莫非,又有戰事?
她疑惑地望向景蔺,景蔺俯身貼近她的耳畔,低語道:“蚩水那邊傳來消息,紅渠部落隐隐發動,恐重現西戎風波,這次君上已下定決定,趁着如今暫無外戰之憂,要對紅渠的叛亂采用根除後患的殲滅戰,上将軍已着手籌備,最遲不過明年盛夏必有一場大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