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賜下的宅院是奢是簡與季商來說并無區别，一同賜下的雜役之類，他就同領頭的吩咐不靠近内院，每人按市價發工資，就不再去管。

如此健康，又近乎閑置的人口，總讓季商有一種想要突破道德下限的沖動。

大約是空出一日時間讓季商好好安置，第二日才有拜帖上門，并非大張其鼓而是私交的名義，而來與他商談的居然是上官婉兒，攜帶的助手正是季商那日遇上的年輕官員。

曆史上的上官婉兒如何暫且不談，此時僅攜數人而來的上官婉兒神态頗為從容，好似不知道這一趟往來又會留下多少非議，隻以君子禮儀與季商見禮。

那年輕官員就站在落後一步的地方，他看向季商的目光讓他季商有些困惑，直到把他們迎進會客的大廳，那官員突然大禮下拜，口稱“恩師”，季商才有些恍然。

“那并不是我的智慧，你不必拜我。”季商單手就把那官員托了起來。

長得頗有些高大壯碩的官員詫異地看了季商，并沒有倔強勉強，随着他的力道站了起來，隻是态度還是頗為尊敬。

上官婉兒在一旁歎道：“先生所贈之書我也看過，雖言語直白，卻微言大義，無數經濟大才困苦的難題，盡在這書裡了。”她又道，“隻是我昨夜思索半夜，深覺這書的确講的淺顯道理，這經濟之道應當也有深研的至理才對，想必先生這裡還有真經罷。”

雖自稱半夜未眠，上官婉兒依然看不出半點疲累，隻拿求知若渴的目光看着季商。

季商點點頭。

“這是先人編撰，我隻是竊為已用，在人前賣弄，再販些錢貨罷了。”

那官員微微皺眉，上官婉兒卻道：“先生便是說，這真經是可以在你處買到的。”

明明可以用更文雅的說法，上官婉兒偏偏直接用了一個買字，聽得身後的官員微微張大了嘴，有些欲言又止，最終隻輕歎了一聲，轉而又期待起來，看向季商的目光都稱得上目光灼灼。

季商倒是更喜歡上官婉兒的态度，他之前做的那些買賣，遇到的商賈土财最為利落，其他略有地位有望提升門弟的，雖然并不反對經營，卻總有一種羞于談錢的姿态，很不利于價格的最終商訂。

在商言商，不需要夾雜太多别的東西。

待雙方坐定，上官婉兒做出一副傾聽模樣，又露出些微好奇，想知道像季商這樣有手段的商人，需要什麼奇珍異寶，龍肝鳳髓，需要費盡心思找到皇帝頭上。

等季商說完他的需求，哪怕是城府如這位上官才人，也露出一副詫異模樣。

“先生所求的……隻有這些？”

季商想要的是哪些？

不過是這些人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東西，比如這髒了鞋子的泥巴，常常泛濫的江河湖水，淤塞河道的沙石，就算是值上些價錢的礦石，也可以接愛粗礦，實在好打發得很。

這時候再怎麼眼饞季商一介商人的神通廣大，也覺得這交易裡透着詭異。

聰明人都知道，别人給出的便宜，通常不是真便宜，免費的往往也是最貴的。

上官婉兒斂去了笑容，頗為肅穆地對季商道：“先生莫要戲耍我等，我代主上而來，容不得如此輕漫。”

季商認真地看着她，問道：“若我記得不錯，你們自己就有古話說過，彼之蜜糖，吾之砒霜，又道桔生淮南則為桔，生于淮北則為枳，又怎麼知道我取這些貨物沒有低買高賣的去處，之前奉上厚禮，又何嘗不是我的誠意。”

上官婉兒還有些不信。

季商又道：“可聽聞過海外的女兒國？”

“唐三藏所過的女兒國？”

上官碗兒這話聽着就有些奇怪了，玄奘法師何曾到過女兒國。

季商位面的曆史上，玄奘法師西去求佛法，貞觀十九年回到長安，著有《大唐西域記》。他西行期間自然沒有去過所謂女兒國，隻後世演變各種故事，最終在千百年後有了《西遊記》成書，讓女兒國的橋段世人皆知。

隻不過事關女兒國的記載，古來有之，便是《山海經》上就有記錄女子國，“若生男子，三歲辄死”。

此位面到底是如何演變的，季商還不清楚，此處就略過不提，隻答道：“并不是這個女兒國，我所說的女兒國男女皆有，也一樣婚配，隻是……”他突然笑了一笑，“那個女兒國‘女治外事，男治内事’，男子作婦人打扮，還要纏足，講究個袅袅婷婷才美。*”

“這世上居然真有這樣的地方？”上官婉兒明顯是聽聞過，也許是當了一樁笑談，此時聽季商說起卻又信了，頓時笑道，“仔細想來，倒也不失一個好去處。”

身後的官員抖了抖，不自在地縮了縮腳，也不管儀态不儀态了。

經季商這一說，上官婉兒也完全明白了季商的意思，歎了一聲世間無奇不有，便不再質疑。

兩人就着交易雙方所需，你來我往的試探商讨起來，兩個談到交易都是锱铢必較的主，這時候還哪管對方是男是女，是貴是賤。

你來一句物以稀為貴，我說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聲音漸漸就大了起來，這時候講究儀态又不能當飯吃。

居于旁邊的官員有些目瞪口呆，好在不耽誤他當個書記官，懸着手腕寫得非快，一字一句記得全沒差錯。

到底還是季商所求太過于平常，實在難以要價，皇帝雖威攝天下，難道還真能管住人不與季商做買賣，這實在沒有道理。

要知道皇帝雖然是天下第一号的地主，可這天下裡平分秋色的也算不上少，那些世家公卿陽奉陰為的事情還少了麼，再不濟，天下也不隻武周這一家朝廷。

其實優勢全在季商這邊，是兩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如此較勁一番，不過還是在試探。

該說該完，該拭探的也心中有數，這事情自然就好辦了。

該吃午飯之前，兩人終于算是談妥了，就由官員起筆，密密麻麻寫下了個契約，隻等皇帝過目一遍，就能以物易物。

“這世上，也會有不缺黃金白銀，視之如山石瓦礫的地方麼？”放松下來後，上官婉兒喝了口茶，好奇地問道。

季商示意一旁的官員退開了一些，就見他随手一揮，隻見一塊塊青磚大小，堆成比人還高的小山一般的銀磚堆出現憑空出現在了廳内，整個大廳都反射得亮堂了幾分，隻看得餘下兩人均瞪大了眼睛。

那官員更是情不自禁的拿手去碰，等真碰到那些銀磚後又像被燙到一般迅速收回了手，迅速地揉了揉眼睛，如此兩回才回過神。

“我才明白何為堆金積玉，如此景像與之相比也不差吧。”他長歎一聲，又上前敲打查看那些銀磚，稀罕地圍着團團轉，眼中的貪婪之色卻已經退去，嘴裡感慨道，“以後若是調用銀錢，心中就有了具體的體量，再不敢大筆一揮，随手就替主上花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