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涯被嘈雜聲吵醒,睜眼便是朱紅绮羅。滿院子丫頭小厮忙着灑掃布置,牆上鬥大的鮮紅喜字晃的他眼睛疼。
他懷疑自己走錯了地方,可左看右看,這分明就是安州小院。
阿苑和阿潇立在門外,見這麼多生人惶惶不知所措。
他連外袍也沒穿,翻身下床來到院子裡。
挂燈籠的小厮突然腳下一滑,直接連同梯子摔下來。
謝無涯手疾眼快,一把将立在廊下的阿潇撈到懷裡,避到旁邊。
正指示人幹活的管事聽到動靜,轉頭朝他拱了拱手:“公子,你可醒了。”
謝無涯将受驚的阿潇放到旁邊,讓他帶阿苑回房間,然後壓着火氣問:“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那管事笑容滿面:“我家夫人不日與蕭先生大婚,這該有的喜慶當然少不得。所以我家夫人特意吩咐我來布置一番。”
謝無涯冷臉道:“你家夫人大婚,你不布置你府上,跑來把我院子糟蹋成這樣,都給我拆了!”
管事從容不迫看着他,然後從袖口裡拿出一紙文書:“這是這座院子的地契,蕭先生已經将之作為彩禮贈給我家夫人。換句話說,這座院子它不是公子你的,而是我家夫人的私産。”
謝無涯自是不信,一把拿過文書,上面竟當真是蘭玉的簽押。
管事将地契抽走,又抖了抖袖口,開始下逐客令:“公子既然醒了,就請收拾東西離開,别妨礙我們做事。”
謝無涯沉聲道:“他人呢?”
管事道:“公子若是問蕭先生,蕭先生此刻正陪我家夫人賞花呢,公子還是不要自讨沒趣了。”
謝無涯陰着臉掃了一圈院子裡的人,道:“你去讓他親自來跟我說。”
管事道:“蕭先生可沒空見你。公子,我勸你還是盡快搬離,免得自讨沒趣。我這有地契在手,就算把你轟出去,不管在哪,理都是向着我們這邊。”
謝無涯沒與他多言,擡手掀了面前的大理石桌:“你再說一遍。”
那管事吃了一驚,連連退了幾步,忙不疊招呼人來:“快……快去請蕭先生。”
很快,兩頂小轎便落在院子裡。一頂坐着林夫人,而另一頂裡則走出蘭玉。
林夫人比之上次所見,更顯嬌媚。蘭玉道是一如往常,神色清冷,生人勿近。
林夫人很有大家風範,并沒有上來就拿她夫人的架子,隻端着雍貴的氣度,拿染着鳳仙花指甲的手指從管事手中拿過地契,遞給謝無涯:“我聽先生說了,你重傷在身,又帶着兩個孩子,生活不易,這小院我便做主留給你。”
一聽這話謝無涯氣不打一出來,這不就是那些個正室打發外室的派頭。
他看向一側的蘭玉:“你怎麼說?”
蘭玉将視線移開,不予回應。
謝無涯又問:“既要成婚,可有禀明家中長輩,得到尊師允準?你這逆徒,不會擅自做主就答允了此事吧?”
蘭玉似乎沒想到他會如此說,明顯怔了怔。
道是林夫人口舌伶俐,接過話道:“先生與我情投意合,待大婚之後,再去拜見不遲。既是恩師,豈有不允之理?既是長輩又豈有不祝福的道理?”
謝無涯冷哼:“我問他,你争搶着說什麼?這還沒成婚就管的如此之嚴,這若是真成了婚,你還不得把他整個人都鎖起來?”
林夫人道:“公子這話說的奇怪,我與他一體,自是知道他心中所想。”
謝無涯道:“原來林夫人深知他的心思。那我且問問,他為何要與你一村婦成婚?”
林夫人臉色沉了沉。
謝無涯繼續說道:“山野村婦,奇醜無比。文沒有半分才情,武不會一招半式。你說他娶你一醜婦做什麼?”
林夫人氣的肩頭發抖:“先生,你告訴他緣由。”
蘭玉半天才張開口,謝無涯就看着他解釋:“……林氏宅心仁厚,鼓勵治學、睦修四鄰。在下落腳一年有餘,期間贈醫贈藥,慷慨解囊,得其多方扶助,乃有今日。能……能與之結良緣,吾……吾所願也!”
說完,林夫人得意的朝謝無涯挑起眉毛:“聽到了嗎?這就是我與先生的緣分。”
本以為謝無涯會失望透頂,沒想到他卻不禁失笑。
林氏:“你笑什麼?”
“不明白你在高興什麼?他這話的意思是說,因為你人傻錢多還舍得給他花,所以才娶你。否則,圖你一醜婦什麼?圖你斜眼?圖你歪鼻?圖你滿臉火疖子看着稀奇?”
林夫人:“你……”
謝無涯戲谑道:“這可不是我說的。你剛剛也聽到了,他哪個字有說你好看?”
林夫人還真思索,臉色愀然。
謝無涯歎了口氣,忽然上前安慰道:“男人嘛,就是這副嘴臉,花言巧語哄着讓你給他花錢,背地裡指不準拿你的銀子做什麼。”
林氏臉上變了變。
謝無涯:“姐,咱好歹也是見過世面的人,還能被一張臉給騙了?你想想,你下輩子可就靠着那點家當過活,這要招個白眼狼,住着你的宅子,花着你的銀子,養一堆三兒四兒騎到你頭上……”
聞言,蘭玉神色很是複雜。
謝無涯我行我素,俨然一副林氏娘家親戚的派頭,将人拉到旁邊石凳上坐下,正色道:“姐,我要是你,我就不成這婚。”
林氏納悶:“為何?”
謝無涯從地上撿了個橘子剝開,給人遞過去:“姐,我聽說了,方圓百裡,就數你家大業大,那是家财萬貫、仆婢成群。”
林氏冷哼,似是頗為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