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面雖不起眼,但到處都挂滿了令人噴鼻血的畫冊,擺在面前的各樣書冊圖冊,畫盡男女之事,每一本都盡可能的直入主題,沒有半點拐彎抹角、遮遮掩掩。
謝無涯雖然自知不是什麼克己複禮的正人君子,但向來也沒有這些癖好。何況,他一看書就瞌睡頭疼。無論那些人物形象描畫的多好,在他眼裡,隻要是書,他就沒心思往下看,管它是什麼書呢!
盛明朗一番品頭論足,書鋪老闆顯然已經看出這人有點子東西,輕易忽悠不了,便也沒想着要做他生意。
但憑他的經驗,任這些顧客如何挑剔,臨走前都會買上幾本。
反倒是旁邊這百無聊賴的少年人。
自打進店,眼光雖然滑過這些畫本子,卻一本讓他感興趣的也沒有。
莫不是有疾?
他細細打量,看着确是瘦削,不過這身筋骨怎麼看也不柔弱,不像是無能之人。
憑借多年的毒辣眼光,他從旁邊揀了幾本書翻開遞到人跟前:“公子,瞧瞧,有沒有喜歡的?”
謝無涯瞥了一眼,這畫冊做的還算精緻,顔色也豐富,畫功麼,雖然平平,但這構圖和内容就算稱不上鬼斧神工,那也得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可惜,畫中姿态雖然千嬌百媚,他卻提不起半點興趣。見老闆殷切,他順手沖他指了指盛明朗:“你招呼他就行,他愛看。”
老闆不死心,又拿了幾本遞過來,這回謝無涯看也沒看就推拒了。
這老闆也是個妙人。他心想,來店裡的男人從沒有空手出去過,此事他一直引以為傲,這人竟對他的“獨到眼光”如此不屑,是他果真清心寡欲,還是自己當真摸不透現在年輕人的喜好了?
于是頗為虛心道:“公子喜歡什麼類型,盡管說來。我這書鋪也算應有盡有,保證讓公子不虛此行。”
謝無涯哭笑不得,難不成自己生了一副色急模樣,讓這老闆打定主意定是要做成他的生意不可?
“我不……”
“公子不好這些,莫不是……”老闆心下有了計較,“稍等。”
“不是……我……”
老闆神神秘秘從角落抱出一本畫冊,在他面前翻開:“公子瞧瞧,這本合不合心意?”
這不看還好,一看,謝無涯整個人都不好了。
書名就取的色氣十足,叫什麼《群芳夜吟圖》。
内容自不必說,全都是肮髒糜亂的場景,還有露骨下流的配詞。關鍵畫中描繪的乃是男子之間的“歡樂”。
這老闆還真是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謝無涯伸手将畫冊阖上,剛要訓那老闆,誰知盛明朗卻雙手接過去:“謝兄,你看上什麼了?我瞧瞧。”
“你别……”
沒來得及制止,人已經翻開了。
他運氣不錯,剛好翻到全書的高潮部分。
十數絕色少年于殿中以各樣姿态在各種男人身下婉轉承歡。
這種場景,對盛明朗來說,簡直是爆炸式沖擊。
似是被針刺了一下,畫冊重重掉在地上。
看他這副瞠目結舌、驚恐無狀的表情,謝無涯忍不住關切了一句:“你……沒事吧?”
盛明朗眼光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你喜歡……這種?”
“……”
“難怪……”盛明朗恍然大悟、豁然開朗,“你對我的美人圖不屑一顧。”
“……”
“難怪你在青樓有個相好的小倌……”
“……”
“難怪,你要一個人獨居在蒼梧峰,感情你是怕禍害了師兄弟?”
“……”
這家夥到底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東西?
“原來是這樣。”盛明朗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旁邊伸長耳朵的老闆被謝無涯狠狠瞪了一眼。
“謝兄,”盛明朗突然抓住他的胳膊,目光炯炯,“我怎麼沒想到?你太厲害了!”
“???”
“你讓我發現了新的商機啊!”
“???!!!”
“老闆,這種畫冊還有多少?我全要了!”
老闆眼前一亮。
謝無涯:“!!!”
謝無涯:“瘋了吧你?”
盛明朗欣喜不已,抱着他歡呼:“我沒瘋!謝兄,我們要賺大發了!”
謝無涯:“欸……”
“老闆,還有沒有别的?”盛明朗兀自拉着老闆去了旁邊談生意,“我希望這個種類豐富一點,還有啊,你這個用紙,質量也得提高,畫師呢也給我換一批,我要那種功力深厚、經驗豐富的,不然畫出來的東西,沒感覺……”
“是是是……”老闆點頭如搗蒜,腦袋裡七八個算盤一起打。
“剛剛我謝兄手上那本,加緊給我先趕制一千冊。”
“是是是,我這就吩咐下去……”
“其他的,先來個五百本。定金我先付一半,咱們交貨時付清,你看怎麼樣?”
沒見過這麼爽快的,老闆高興的快笑出聲來。
盛明朗出手也大方,兩個金錠子往櫃台一放,老闆眼都直了。
“那個……公子,其實我這裡還收藏了一幅極品,你可要看看?”
“極品?”
“保證公子一見難忘。”
“拿來瞧瞧。”
謝無涯無奈搖頭,這家夥沒救了!
老闆走到牆邊,鄭重其事的将牆上一副卷軸打開,一副五尺長、三尺寬的畫幅瞬間滑開,展現在眼前。
盛明朗似是頭一回見人将這種畫裝裱的如此精美,忍不住驚呼出聲,老闆也頗為得意:“這幅畫是我迄今為止見過的最美的一幅。公子看看,可還喜歡?”
盛明朗看了看,老實說,這幅畫跟其他的豔圖并無不同。
畫中場景一目了然,一方廣榻上,兩人正汗然雲雨。
盛明朗點評:“這畫很普通嘛。”
“公子請細看。”
盛明朗湊上前仔細端詳起來,原來是男子歡好的畫面。
似是為了平添幾分情趣,畫中承歡之人不僅手腳被縛,連眼睛也被寬大的黑布纏住。
“就這?”盛明朗見多識廣,并未覺得有什麼稀奇。
老闆解釋說:“此畫用筆如神,骨骼肌裡纖毫畢現,盡管畫中人面貌被遮去大半,但尤能看出其容貌清絕,風華萬千。隻一眼,便勾得人心癢難耐,□□焚身。”
老闆嘿嘿一笑,不好意思道:“有時夜裡我閑來無事,就拿出來欣賞欣賞……”
盛明朗古怪的打量了他一眼:“原來你有這癖好。”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管他是男是女……”
盛明朗似乎并不認可這話,正要反駁,瞧見立在一旁的謝無涯正望着牆上這幅畫,脫口就道:“謝兄你喜歡?喜歡我買下來送你。”
謝無涯盯着這幅畫看了半晌,臉色肉眼可見的難看起來:“這畫是誰畫的?”
老闆摸不準他的脾氣,怎麼方才還好好的,突然就翻臉了?
盛明朗也奇怪:“怎麼了?這幅畫哪裡不妥?”
老闆也一頭霧水:“何處不妥?”
“誰畫的這幅畫?”謝無涯莫名提高了音量。
老闆似乎不好直言:“客官見諒,我們這行有我們這行的規矩,不能說。”
盛明朗不解:“謝兄,你問這做什麼?莫不是這一幅不夠,你還要做常客啊?”
謝無涯一個眼刀,盛明朗登時噤聲。
見人不太友善,老闆便去将畫收起來。謝無涯看他一碰那副畫,一股無名火起,眼神一冷,直接将人一把揪過來,嘭的将腦袋砸在牆上,大聲喝道:“我再問一遍,這畫是tm誰畫的?”
“啊啊啊……”
血如雨注,老闆膽小,看見血就慘叫起來。
盛明朗也吓了一跳,趕緊制止:“謝兄,你這是幹嘛?你好好說話,别動手啊。”
謝無涯一隻手摁着那人腦袋,力氣之大,竟叫人掙紮不開半分。
“誰畫的?說!!”
“謝兄,你别……”
“滾一邊去!”
謝無涯無名怒火沖天,手上又加了幾分力氣,老闆隻覺得自己的腦袋正被一塊巨石碾壓,連頭骨都快被摁碎:“我……我說我說,這幅畫出自……翰墨齋的一位先生,我……我不知他姓名,隻知道姓柳!姓柳!”
謝無涯眼神冷的像刀子一樣:“先生?他也配叫這兩個字!”
說着,将手上血肉模糊的腦袋一撂,一把扯下牆上的畫,往錦盒裡一放,拿着轉身就出去了。
“謝兄,你去哪?謝兄!”
盛明朗就要追出來,被老闆一把抱住大腿:“公子,你可不能走啊,你朋友他打我不說,還搶我的畫,這損失你得賠我啊……”
盛明朗擺脫不開,隻能賠錢了事。
等他出來,街上早已不見謝無涯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