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趙長意一早就看見謝無涯在廚房熬粥,他走過來往柱子上一靠,奚落道:“這平日師尊親自給你熬粥,你不喝。這下自己動手,你說說這叫什麼?”
謝無涯沒理他,趙長意往鍋裡瞟了一眼,一驚,好家夥,這鍋裡都熬的什麼?
靈芝、人參、火蓮花、紫靈木須……
趙長意登時不忿:“謝無涯,你道是肯給自己下血本,一鍋粥你都熬出天價了!”
謝無涯淡淡道:“需要補補。”
趙長意道:“你補什麼補?你每日的湯藥裡全是好藥,還補?也不怕補出毛病,我要告訴師尊。”
“回來。”謝無涯叫住他,“他需要休息,别去打擾他。”
趙長意一驚,繼而氣道:“一定是你把師尊氣病了!”
謝無涯不緊不慢攪着鍋裡的粥:“嗯。”
趙長意更氣:“你還嗯?”
“我會照顧他。”
“你氣病的,當然是你去照顧!”
謝無涯端着熬好的粥進門,床上的人還沒有任何動靜。他走過去輕輕喚了一聲,人蹙眉哼哼了兩聲,似乎很是難受。
不必掀開被子,他就已經瞥見人脖頸耳下淩虐的痕迹,不難想像被子底下是何等慘烈。
像是被什麼刺到,他稍稍扯了些被子給他遮住,轉身出去了……
祝無時跟蕭蓮舟終于商定前往蒼梧峰拜會蕭珏,謝無涯也跟着一道去了,沒想到蕭珏竟然同意見他們。
結界内安甯靜谧,與衍天宗的破敗截然不同。
他們在前院聊鎖妖塔的事情,謝無涯獨自去了後山看望蘭玉。
他默默立在墳前,一語不發。
小白狸從竹林跑出來遠遠的望着他,謝無涯沖它打招呼,但這一次,它再沒有像從前那樣朝他熱情跑來,圍着他的腿跑圈圈,隻是靜靜望着……
蕭珏告訴他們,因為鎖妖塔妖氣深重,所以此塔至初就建在人煙稀少的西境邊陲,有專門的守塔人世代守護,若是鎖妖塔有異,必會敲響塔鈴告知。
如今塔鈴寂寂,便是鎖妖塔無異。
聽蕭珏如此說,祝無時總算是放心了。問過之後,幾人便告辭離開。
臨走前,謝無涯覺得蕭珏這院子裡似乎少了些什麼,想了半天,好像是院子左邊角落的梧桐不見了,隻有一株剛剛長出來的紫藤。
祝無時看他盯着那株紫藤看,便走過來道:“這是紫靈藤,花可入藥,主消腫化瘀。它還有個别名,叫“難相見””。
“為何?”
“它的藤上,冬春兩季會在同一處各開一朵小花。人間有個傳說,說是這兩朵小花是天上的仙子,因為犯錯被貶下來,天帝罰她們一個在冬季盛開,一個在春季綻放,永世不得相見。”
謝無涯沒聽過這個傳說,陡然聽祝無時說起,無端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臨出結界前,他無意中瞥見蕭珏立在懸空橋上。
白發銀面,宛若真正的神祇。
但隔的太遠,銀面下的神色他看不見,眼睛也看不清楚,可他有一種莫名奇怪的直覺,這個人在看他……
怎麼可能?一定是錯覺。他如此想,頭也不回的出了結界。
……
趙長意最近幾日有些魂不守舍,時常叫他半天也沒反應,做事也總出纰漏,甚至兩回将蕭蓮舟吩咐的東西送到謝無涯房裡。
謝無涯問他發生何事,他又隻是搖頭否認。直到玄都來人,才知道是他家裡人讓他回去。
來人自稱是趙家的管事,代表他們老爺接趙長意回家,蕭蓮舟自然不好過多幹涉,隻讓他們問趙長意的意見。
趙長意考慮之後同意回去,謝無涯讓他再三斟酌,但結果還是一樣。
趙長意走後,照花堂隻剩他跟蕭蓮舟兩個人。蕭蓮舟每日在靈晖殿理事,偶爾還要前往各宗門馳援,而他則留在院子裡養傷,說是養傷,但他每日光是練劍就能練上四五個時辰,直到讓自己徹底筋疲力盡,才肯罷休。
這一日,祝無時過來找他下棋,見他在練劍,便好心規勸:“你的傷一年半載都不能用内勁,如此練劍,對你的身體大有損害。”
謝無涯淡然的笑笑:“反正閑着也是閑着。”
祝無時跟他說:“思前想後,我還是打算去一趟西境邊陲。也不知是否上次那妖邪傷我留了陰影,總叫我心緒不甯。”
謝無涯道:“你的傷勢若無礙,走一趟也無妨。”
祝無時:“傷勢道無礙。”他有些遺憾,“若是你沒傷着,道是可以與我一道。”
謝無涯心思微動,卻也沒說出來。
“我留一道通意符給你。”說着,就留在他的左手手腕處,“若有棘手之事,我便傳音于你。”
說完,他忽然又抓住同他留下通意符印的手腕,似有難言之隐般祈求道:“别告訴其他人……”
謝無涯雖不解,但還是點頭答允。
“無涯,我能相信你嗎?”他似是确認般又問了一句。
謝無涯看着他點了下頭。
晚上,他跟蕭蓮舟提起這事。
蕭蓮舟意外:“你想跟祝無時去西境?”
“他說想去看看安心。我在宗内反正也無事……”
蕭蓮舟:“你身上還有傷。”
“我可以禦劍兼騎馬,應該不礙事。”
蕭蓮舟擡眼看着他:“陪我下局棋,若你赢了,我便同意你去。”
謝無涯道:“我不會下棋。”
蕭蓮舟笑笑道:“你能陪無時下一整天,與我便是不會。”
“雲澤君,我……”
蕭蓮舟像是被什麼刺到,眉頭一皺,将棋子放回棋盅,懷疑的看着他:“雲、澤、君……”
“……”
蕭蓮舟更加堅定自己方才的決定:“赢了,你就同他去,否則沒得商量。”
謝無涯立了立,轉身回了自己房間。
半夜,他突然感覺被人從身後抱住。
濕漉漉的吻和灼熱的氣息在他的脖頸和臉頰上蔓延開,他隻稍微避了一下,那人的動作就變得蠻橫又強硬。
他轉過身将人撈進懷裡,按下他亂動的手,睡意惺忪的問他:“怎麼還沒睡?”
蕭蓮舟沒打算睡,也沒打算讓他睡,在他身上越發胡作非為。
謝無涯隻好箍緊他的手:“蓮舟,别鬧了……”
懷裡的人消停了片刻,忽然抵着他的額頭問他:“你生氣了?”
“沒有。”
“……雁冰走了,長意也離開了,若你再離開,這照花堂便隻有我一人。無涯,我不想一個人……”
黑夜沉沉,兩個人的呼吸清晰可聞。他的聲音很輕,輕的如同呼吸一般。謝無涯在他背上輕輕拍了一下:“我隻是與你商量,你若不同意,我不去便是。”
“當真?”
“當真。”
他低頭寬慰似的在人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但身側的人想要的遠非如此……
……
謝無涯的生活忽然規律起來,早睡早起,三餐正常,除了練功打坐,便是陪着蕭蓮舟看書練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