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蹬了蹬腿，謝無涯看它害怕，又将它放回地上。剛放下，它眼睛一亮，就撲到旁邊草叢裡的動物腐屍上狼吞虎咽起來。

謝無涯一把将它拉開，臉上的嫌棄肉眼可見，小妖坐在地上不敢看他，接着五髒廟就響起一陣嗚鳴。

“餓了？”

小妖委屈巴巴的點點頭。

“就在這待着，等我回來。”

“爹爹……”

小妖突然拉住他的衣袖，謝無涯看了它一眼：“别亂叫，我跟你這小妖可沒關系。”

小妖怯生生的松開他。謝無涯轉身去了一趟城裡，買了些吃食，回來就看見不知從哪鑽出的幾個大孩子正拿石頭砸它，旁邊一個男人舉着鋤頭就要打殺。

千鈞一發，落下的鋤頭被一柄靈劍攔住。

謝無涯也快步過來。

男人吓得不輕，幾個大孩子卻覺得新奇有趣。

小妖縮在草叢裡，一動不動。

謝無涯不好多說什麼，看了一眼旁邊那人，說了聲多謝，提着小妖就走了。

那人想了想，擡腳跟上他。

城外破廟裡。

見人一路跟到這裡，謝無涯有些不悅：“你跟着我做什麼？難不成你想反悔？”

“你打算如何處置它？”

地上的小妖正抱着食物狼吞虎咽。

謝無涯：“慢點，沒人跟你搶。”

“邪性難訓，若聽之任之，不久定又會為惡。與其如此，道不如不救。”

謝無涯道：“它現在、此時此刻此地、沒有為惡，為何不救？”

那人正色道：“邪祟便是邪祟，你不能為救它一個而害百人。”

謝無涯道：“人有壞人，妖有好妖。你不能一棒子都打死。”

那人道：“話雖如此，可正如宗門相争，你身為衍天宗弟子絕不會偏幫昊天宗一樣，這是立場問題。”

“我不讓你殺了這隻小妖，我立場就有問題了？”

那人道：“你不可能将它帶回衍天宗，與其放走它，不如交給我。”

謝無涯道：“那我要是不同意呢？”

兩人僵持。

謝無涯不悅的看了他一眼，不再搭理他，轉而走到小妖跟前蹲下：“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

小妖這才慢下來，不過仍将腮幫子塞的滿滿的。

看它渾身是傷，謝無涯問它：“你怎麼由着人家打你？”

小妖看着他，圓鼓鼓的腮幫子一直活動。

謝無涯道：“你不欺負人，也不能叫人無端欺負你。知道嗎？”

小妖眨了眨眼睛，點了下頭。

謝無涯将它仔細端詳了一番，他從沒見過化形化到一半會是它這種模樣。哪有四肢都衍化出來，偏偏軀幹還是一截樹幹的道理？

“你修煉多久了？”謝無涯坐在旁邊随口問他。

小妖伸出手指算了半天，搖了搖頭：“不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能化形至少也得修煉五百年以上。還有，你是個什麼妖？樹妖？”

小妖搖搖頭。

“藤妖？”

小妖還是搖頭：“哥哥說，我是魅靈。”

旁側那人微微擡眼。

“魅靈？”謝無涯将它上下一打量，“魅靈哪有你這樣的？”

小妖不解。

謝無涯：“魅是鬼的一種，隻是它魂魄消亡，無非死後聚的一點殘念罷了。要在魂消魄散後還能聚起殘念，那得死的多慘烈，你這小孩兒能是魅？”

小妖一臉茫然，卻還是笃定：“哥哥不會騙我。”

“你還有個哥哥？”

一提這個，小妖鼻子一酸，眼淚直滾，哇的一聲哭起來：“哥哥沒了……”

謝無涯蹙眉，他就不該問。

小妖哭的傷心，連手上的肉包子也覺得不香了。

謝無涯想，或許他哥哥是被别的修士給收了，便寬慰道：“别哭了，哭也沒用。誰讓你們做壞事？為非作歹那是一定會被抓去伏誅。”

小妖還是哭，隻是不再哭出聲音。

“好了好了，”謝無涯伸手拍拍它，“以後你要做一隻好妖，不能再偷東西，知道嗎？”

小妖突然撲進他懷裡，抱着他的脖子嚎啕大哭。

這小妖的聲音像極了阿苑，聽的謝無涯揪心。

“别哭了，再哭我就把你扔出去……”

小妖不敢再哭，隻是抽泣。

謝無涯伸手替它抹了眼淚：“哭什麼哭？哭你哥哥就能活過來？”

“我不哭，我不哭……”小妖使勁吸了吸鼻子，“哥哥說，我是勇敢的小魅靈，我不哭……”

“這就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小小。”

“你不老老實實在永安待着，又跑到阜甯做什麼？”

“我要找人。”

“找誰？”

“找我爹爹。”

“你爹？”

小妖抓了抓腦袋：“哥哥說，爹爹離開家很久了，一直沒回來。我們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他，一定要找到他。”

謝無涯道：“那你應該是找妖，不是找人。”

小妖懵懂的看看他：“為什麼？”

“你是妖，你爹肯定也是妖。”

小妖有些迷糊：“艾草姐姐她們也這麼說。可是她們都沒見過我爹爹，祖樹爺爺也說沒見過……我一定要找到我爹爹的。”

謝無涯道：“你應該去妖界，在人界瞎晃什麼？”

“妖界？不，哥哥說爹爹在這裡。”

謝無涯道：“我勸你從哪來回哪去，别把小命丢在這。”

“可我一定要找到我爹爹，我答應了哥哥。”

“人海茫茫，你怎麼找？”

小妖道：“哥哥說爹爹很厲害，一定很多人都知道他。”

厲害的妖？謝無涯想了一圈，他以前道是殺過不少厲害的妖，可他不記得當中有很厲害的樹妖。樹妖一般生性溫和，終生都不會離開生長之地，為惡的可能性很小。

難道不是樹妖？

謝無涯打量了小妖一眼，實在看不出來它是什麼妖的結合。

想了想，他問旁邊那人：“閣下能不能看出它是什麼妖？”

那人道：“魅。非妖。”

謝無涯詫異：“真是魅靈？魅靈怎麼會是它這副樣子？”

那人道：“應該是殘識消散，有人為了留住它，給它重新鑄了殼子。”

謝無涯皺眉：“這誰鑄殼子鑄成這樣？”

那人道：“想來應該不是有意。它這殼子是以靈木鑄就，我觀它四肢皆好，唯獨軀幹仍是靈木，許是當時有什麼緊急情況不得不中止，使得這殼子并未完全鑄好。”

謝無涯看着地上咬着肉包子的小家夥，心生憐憫：“有沒有什麼法子幫幫它？這副樣子，走到哪肯定都得挨揍。”

那人看向他道：“你把他交給我，我會幫他鑄好。”

謝無涯有些懷疑：“你？我如何信你？”

那人隻看着他。

謝無涯問：“你且說你姓甚名誰？師承何處？師傅是誰？”

那人頓了一下，道：“蕪華，于霄雲峰修行，家師燕塵。”

謝無涯擡眼盯着他：“你師傅是霄雲峰燕塵？”

“……是。”

謝無涯淡笑：“真巧，不久前我與尊師有過一面之緣。”

蕪華道：“可是西境之行？”

“你也知道？”

“家師提過，說曾于西境結識過幾位友人。閣下是否姓謝？”

謝無涯看着他：“謝無涯。”

“既是如此，你大可放心将它交于我。”

謝無涯眼底微沉，臉上道看不出什麼：“好啊，那我就把它交給你。我記得你還有個寡言少語的師叔？”

蕪華道：“……是。”

謝無涯沒再多問，轉而對小妖說道：“小小，你就跟這位道長去，他會幫你把這個殼子鑄好，這樣以後就沒人欺負你了。”

小妖怯怯的看着蕪華，又拉了拉謝無涯的袖子：“我怕……”

“怕什麼？道長又不會吃了你。”

小妖埋着腦袋不說話。

“蕪華兄，這小妖我就交給你了。”

蕪華走過來道：“你放心。另外，短時間内，我的确無法尋到一隻白狐賠給你。”

謝無涯道：“你既答應幫小小，這件事就一筆勾銷，我再另尋便是。”

蕪華看看他，繼而從随身的納袋裡取出一隻兩尺來長的盒子遞給他。

“這是什麼？”

“數年前，我曾斬下九尾妖狐一條狐尾，你若用得上，便送給你。”

謝無涯打開盒子，裡面果真是一條雪色狐尾，且以靈力保存，毛色光亮如新。

“你斬的？”他有些詫異，不禁又将面前這個貌不驚人的修士打量了一番。

“隻斬得一條狐尾。”

九尾狐毛皮豈是俗物可比？謝無涯頗有些動心。

謝無涯道：“當真送我？”

“我也無甚用處。”

謝無涯一琢磨，做雙手套應該是夠了。“我不能白要你的東西，你開個價。”

蕪華道：“你看着給吧。”

九尾狐毛皮何其珍貴？他自然知道。将身上所有銀子掏出來一湊，也隻有二十幾兩。

蕪華卻并不介意，伸手接過銀子：“你既與家師相識一場，這些足矣。我還要趕路，讓他跟我走吧。”

“如此多謝。小小，過來。”

小妖癟了癟嘴，雖然十分不情願，卻又無可奈何，隻能眼巴巴望着謝無涯，指望他改變主意。

蕪華将小妖收進靈紋袋中，微微颔首，轉身就出了破廟。

謝無涯将狐尾收好，随即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