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做什麼?
但随着這樣純粹又強大的靈力灌進他體内,他的傷口開始迅速腐化,如萬蟲噬心,痛不堪言。
“嗯……”
他情不自禁攥緊雙手。
他想,這人必定是來害他無疑!
但随即,那人停止了手上的動作,可他渾身的痛楚卻并未減輕分毫。
他暗自平複呼吸,積蓄力氣,一點一點握緊右拳。
雖然他現在動用靈力的可能性不大,但他卯足力氣奮力一搏,也絕對能将他弄死。
他剛要動手,便被蓋上被子。
接着,他聽見那人起身往外去,他不動聲色睜開眼睛觀察他,卻發現此人在自己的乾坤袋中取走了那一縷追蹤邪魔的精氣。
艹!
謝無涯暗罵。
還以為騙回一個幫手,沒想到人家是早有預謀!
好!
那他就将計就計,看他打算做什麼!
那人離開房間,謝無涯從床上爬起來,顧不得蝕骨鑽心的痛楚,艱難的套上衣物,跟了出來。
很快追蹤至城外,半條命都差點搭進去。
他不敢靠的太近,隻能遠遠跟着。
那人徑直朝一處農房走去,謝無涯猜測,這或許是他落腳的老巢。
他跟的十分吃力,還不等他走近,隻聽見轟的一聲,那處民房便在萬千劍氣下化成一片廢墟。
謝無涯:“!!!”
随即,他背在遠處樹後,猜測這人是否哪根筋搭錯了?
俗話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
怎麼出去一趟,回來連自己的窩也不放過?
煙塵散去,其間隐約多出一個人影。
謝無涯不動聲色靠攏過來,聽見一個聲音發出輕蔑的笑聲:“……你殺了我也無用,隻怪他自己找死。”
聽這聲音,與那黑袍道人如出一轍。
“啪!”
一道靈力打在那人臉上,登時皮開肉綻,鮮血長流,謝無涯忍不住捂了一下自己的臉。
看不出來,這人下手還挺狠。
接着擡手一道靈力直接将那黑袍道人打入地坑。
謝無涯納悶,這兩人既然是同夥,怎麼反道先掐起來了?
“我要解法,饒你不死。”
解法?什麼解法?
“咳咳哈哈哈哈……”地坑中的人慢慢爬起來,披頭散發,滿臉是血,“你殺了我好了。”
周圍瞬間凝成無數劍氣,鑄成一個巨大的劍陣。
這樣的場面,連謝無涯也是頭一回見。
“我要解法。”那人語氣強硬。
“道長,你還真是天真哪,既然設此必殺陣,怎會有解法?要怪就怪他多管閑事。他要是不插手李府公子的事,也不會把自己搭進去,這就叫活該!”
插手李府公子之事,莫不是在說他?
話落,萬千劍氣運轉,其中一道呼嘯而來,猛地從那黑袍道人體内貫穿,山林間發出一聲凄厲哀嚎。
“他沒做錯。”
謝無涯一怔,不禁看向這個聲音的來源。
“咳咳咳咳……既然道長說他沒做錯,那他便是沒錯。但對如何?錯又如何?道長隻需要知道,這煉魂陣本不是針對他,是他自己闖進來,怪得了誰?這就叫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獄無門偏要闖進來。”
“冥頑不靈。”
又是一道劍氣貫穿。
謝無涯望着眼前這一幕,能同時催動上千道劍氣,這人的修為已經遠遠高出他的想像。
就算是整個修真界,怕是也沒有幾人能做到。
在此人面前,原本被他視為強敵的黑袍道人完全處于被碾壓的狀态。
“咳咳哈哈哈……道……道長,敢問一句,那小子跟道長有何交情?值得道長對我如此大動幹戈?”
“此陣每隔半柱香便會有劍氣入體,你好生反省吧。”
“這樣的劍陣用來對付我,未免……未免太浪費了,啊哈哈哈……啊!!!”
“……”
謝無涯沒想到他二人竟不是同夥,而且聽這意思,這人似乎是想幫他?
隻是對付這種甯死不屈型的對手,這人顯然沒什麼經驗。
看來這事還得自己出馬。
他從樹後走過來,那人随即注意到他,眼底登時滑過一絲詫異,甚至,還有些許不安。
他似乎并不希望被撞破,但看到他走過來的那一刻,他其實明白,方才這一切都已經被他盡覽眼底。
“喲,”謝無涯看着陣中飽受折磨的黑袍道人,假裝詫異道,“這不是李府的座上賓嗎?怎麼如此狼狽?”
黑袍道人看了他一眼,針鋒相對:“命不久矣之人,何苦來嘲諷挖苦我?”
謝無涯道:“話不能這麼說,至少此刻我好好立在此處,而你呢,飽受折磨。”
黑袍道人冷笑:“我真是佩服你,中了十二枚煉魂釘,還能跟沒事人一樣追我一夜,現在還能在這與我談笑風生,我真懷疑你那副身子到底是不是血肉之軀。”
一道目光望向謝無涯。
謝無涯笑:“我當然是血肉之軀,不過你,就不好說了。魔族修煉之法乃禁術,你是從何得來?”
黑袍道人道:“你覺得我會告訴你?”
謝無涯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估計這劍陣你也挨不了多久,何不趁這個機會跟我聊幾句?否則,無聲無息死在這個地方,豈不遺憾?”
黑袍道人默了一瞬,繼而道:“那不如聊聊,你還能活多久?”
謝無涯笑:“我還能活多久?”
黑袍道人道:“七日之内,血肉盡腐,然後一直活到你想死那天為止。”
謝無涯道:“聽說這煉魂務必極盡殘忍之能事,才能煉出世間絕無僅有的強者。我以為也不過如此,不過身體受些苦楚罷了。”
“是嗎?”黑袍道人溫聲道,“那若是你的親朋摯愛,得知你即将化魔,隻有封進棺椁才能鎮壓滅絕,你猜,他們是會選擇護着你,還是選擇把你封起來。”
謝無涯臉色微變。
黑袍道人繼續道:“這世上哪有極盡殘忍之事?無非看誰為罷了。你猜,是誰将李府公子送進棺椁?”
謝無涯眉頭緊蹙。
黑袍道人笑看着他:“那你猜,誰又會送你進去?”
謝無涯沒應。
“道長,”此時他仍不忘挑撥,“這小子已被釘入煉魂釘,入魔不過早遲之事,道長還是趁早打算為好。封入棺椁,鎮壓滅絕,乃是首選,哈哈哈哈……”
幾道劍氣飛入體内,那黑袍道人已經奄奄一息。
他無法再維持原貌,清秀的皮囊漸漸脫落,露出裡面醜陋無比的形狀。
謝無涯一眼認出面前這怪物:“屍媪?你是那隻屍媪?”
黑袍道人嘲諷道:“青弟,想不到你還記得我?”
謝無涯微眯了下眼睛:“我正找你。”
屍媪語氣怪異:“哦?你找我?”
“我問你,你手上那副靈牌是誰送你的?”
屍媪道:“靈牌?什麼靈牌?”
“當年你說,那是你師傅送你的。”
屍媪笑:“當年?當年我說過什麼我自己都不記得了,難為你還記得。”
見他否認,謝無涯徑直走向他脫落的那副皮囊裡,伸手搜了一圈,竟果真叫他找到兩隻小木牌。
謝無涯問他:“你現在還有何話要說?”
屍媪虛弱的歎了口氣道:“謝公子啊謝公子,你說你都死到臨頭了,不問問自己怎麼活命,偏偏計較一對破木牌,這又是何苦呢?”
“我到阜甯來,就是為了這對木牌。”
“你喜歡?那就送你啊。”
謝無涯道:“你一定知道誰身上還有這東西?”
“怎麼?你有收藏的癖好?”
謝無涯道:“你不用跟我顧左右而言他。你越是逃避,便越說明你清楚。”
屍媪道:“我清楚什麼?”
謝無涯道:“擁有另一副靈牌的人殺了仇千翼。我想問問,這事你知道嗎?”
“謝公子說笑了,這事我怎麼會知道?”
“你知道。”謝無涯笃定,“而且,早在仇千翼沒死之前,你就知道有人會殺他。”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那我幫你回憶一下,當年,你告訴我,你見過兩個身上有火焰徽标的人來阜甯,同你争奪仇軒的皮囊。火焰徽标乃是昊天宗的徽記,你想誤導我什麼?誤導我是昊天宗殺了仇軒?”
屍媪虛弱道:“我說過嗎?我怎麼不記得?許是你記錯了?”
“那你再同我說一次,當年有身上帶火焰徽标的人來過阜甯嗎?”
“三年前的事情,我哪裡還記得?”
“那你總應該記得,送你靈牌的師傅是誰?”
屍媪道:“一個木工師傅,我哪裡知道他姓甚名誰?”
“這木工師傅何時不做木工,改修道了?”
“你管呢?”
謝無涯冷聲道:“你以為你不說,我就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屍媪冷笑:“既然你知道,何必來問我?”
這屍媪十分狡猾,無論謝無涯怎麼問他都不上鈎。
他繼續道:“這很難猜嗎?殺害仇軒和仇千翼,卻千方百計嫁禍給昊天宗,無非是想從中牟利罷了。縱觀整個修真界,誰得利最大,誰就是幕後黑手。”
屍媪頓了一下,繼而笑道:“我想,我知道兇手是誰了。這仇軒和仇千翼一死,雲霧山莊就算敗落,昊天宗嫌疑最大,成為衆矢之的,而衍天宗一躍成為百家之首,你謝無涯不過一黃毛小子,區區十九歲便統管仙門兵馬調度,誰敢說,你不是最大的得利者?原來,這一切都是你在背後操控。”
謝無涯笑了一下:“沒想到你一隻屍媪,竟然對修真界的大事小情了如指掌。我還真是小瞧了你。”
屍媪輕佻道:“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還要多。譬如,你的師尊。”
謝無涯不喜他提蕭蓮舟,臉色不禁沉了沉。
“天底下那麼多天資出衆、家世顯赫之人,偏偏收了你。你有什麼?空有一身蠻力。六藝不通,俗不可耐,縱使玉蘭紅梅相映成趣,你也解不了半分風情。”
“嗐,罷了,罷了,”他長歎一聲,很是凄切,“雲中月,檐上雪,箋間花,最是尋常留不住,我亦世間尋常物……”
話落,他突然撞向逼向他的劍氣,當即破碎成沙,随風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