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隻翼鳥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書上說,上古兇獸都有能讓萬獸臣服的本事,翼鳥生性靈敏,也許它是感應到什麼所以來到此處?
他環視了一圈四周,視線慢慢看向遠處。這蒼梧峰終年結着生人勿近的結界,時常發出山搖地晃的動靜,如今想來,豈不怪異嗎?
謝無涯脫口道:“封印,不會在這結界裡吧?”
蕭珏:“……”
謝無涯:“真在此處?”
蕭珏:“……”
小白狸乖巧安靜的趴在謝無涯腳邊,仿佛它也能聽懂一般。
謝無涯問:“上古兇獸兇戾異常,那些上仙對付起來也十分吃力,就算封印,也極有可能破出,怎麼會落在此處?”
蕭珏道:“……你想多了。”
謝無涯道:“那仙君為何避而不出?”
“我生性喜靜,不喜歡被人打擾。”
謝無涯忽然有些氣悶,這個人就像一塊石頭,似乎不管他問什麼,他都硬邦邦的。就像周身都穿着盔甲,任何人都休想探尋到半分。
但他又清楚,他明明不是這樣的人。
他見過他溫柔體貼的樣子,見過他如水一般的性子,甚至……
他強行中斷思路,他不想去深想,很多事情,他不想也不敢去深想。深想太累了,也太殘酷了,自從他帶着阿潇和小小離開這裡,自從他恢複記憶成為謝無涯,他就有意識的去忘記那個曾喚作阿旭的孱弱少年。
一股無力感突然憑空襲來,一直以來,他都想要抓住什麼東西,可現實卻一次又一次給他打擊。就算他是鋼筋鐵骨,他也承受不住一次又一次的無望。他隻能以蒙蔽自己為代價,一遍遍給自己以虛無缥缈的希望。
見他許久沒應,蕭珏忽然開口:“你既要去上修界,有件事,我也想問你。”
謝無涯語氣低沉:“什麼事?”
蕭珏:“你記憶當中自己可曾受過重傷,亦或是遇到過離奇之事?”
謝無涯疑惑:“仙君此話何意?”
蕭珏緩緩道:“我發現,你似乎……魂魄不全。”
謝無涯意外:“魂魄不全?”
“凡人皆有三魂七魄,但你,隻有一魄。”
謝無涯眼睛微微睜大,他當然知道人都有三魂七魄,但凡缺一,不是呆子就是傻子,甚至連性命也不保。他怎麼可能隻有一魄,還活蹦亂跳?
“仙君沒跟我開玩笑吧?”
蕭珏道:“下修界少有人能看出來,但上修界修為高深者衆多,恐怕瞞不了他們的眼睛。你是受過重傷,還是遇過邪祟?”
謝無涯仔細回憶,卻毫無印象。
蕭珏繼續道:“我隻知你體内唯有一魄,但究竟是哪一魄,卻不得而知。且你魂魄之力時強時弱,就算是用了固魂珠效果也不明顯。而且,尋不到你失散的其他魂魄……”
謝無涯擡眼。
“隻有兩種可能。要麼,你的其他魂魄因為一些原因離體之後已經消散,要麼,你便是僅憑一魄轉生,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謝無涯詫異之後,問他:“這對我有什麼影響嗎?”
蕭珏道:“目前看來,沒有。”
謝無涯登時釋然了:“既然跟常人無異,又有什麼關系?”
這回輪到蕭珏意外:“你難道不想知道緣由?”
“緣由?”謝無涯笑笑,“我想知道便能知道嗎?”
“此事的确離奇,但也并非不能查到蛛絲馬迹。”
謝無涯突然看着他:“我不查,我也不想知道。”
蕭珏道:“這是關乎你性命的大事。你雖與常人無異,但魂魄之力卻遠遠不如其他人,魂魄之力無法承載,很可能會導緻你因靈力耗損過大而魂飛魄散……”
謝無涯卻不以為然:“你若不告訴我,我還真不知道有這麼危險。”
蕭珏忽然嚴厲道:“我在認真同你說。”
謝無涯頓了一下,接着看了他一眼,唇角莫名勾起一抹怅然而又苦澀的笑意:“原來這是仙君第一次同我認真說話。好,我記住了。你滿意了?”
蕭珏不解他為何突然變了語氣,聲音又和緩了幾分:“我告訴你此事,是想提醒你,上修界不比此處,萬事不可逞強。”
謝無涯道:“上修界都是如仙君一般修為高深之人,我一個普通修士能逞什麼強?你們動動手指,便能将我們玩弄于股掌之間,既然早就知道,又豈會不自量力?”
“……”他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謝無涯突然好奇道:“我聽聞修為高深之人,化身衆多,弟子曾有幸得見過仙君一二,不知以仙君這等修為,有多少化身?”
蕭珏如實道:“我并不會化身之術。”
謝無涯笑:“那仙君是如何做到每次都能用不同的臉出現?弟子若是有幸能學到皮毛,待去了上修界,也多一樣保命的本事不是?”
蕭珏看他問的誠懇,也就沒瞞他:“靈偶而已。”
謝無涯臉上的神情僵了一瞬:“靈偶?你是說,那些連你的化身都算不上?”
蕭珏道:“他們身上會有我一絲靈識。”
謝無涯神色有些怔然:“隻是靈識……”他又問,“那為何……時常變幻?”
蕭珏道:“下修界能尋到的靈木材質一般,制成的靈偶難以維系太長時間,我的靈識會消耗靈偶本身的靈氣,所以需要随時更換。”
謝無涯看着他,勉強笑了笑:“那……通常能維持多久?”
“少則數日,多則一年半載。取出的靈識越強,維系的時間越短。”
謝無涯口中喃喃:“一年半載……”
蕭珏道:“我不建議你修習此術,你魂魄本弱,若随意亂動靈識,對身子損害極大。”
謝無涯有些失神:“那仙君以為,我應該修習什麼?”
“一步一個腳印,慢慢來吧。”
謝無涯隻笑,眼睛垂着,沒看面前的人。
蕭珏看他半天沒動靜,又道:“修行不可急進。”
他還是笑:“弟子不明白……以仙君修為,為何……總是要借靈偶示人?”
蕭珏頓了一下,道:“……事有輕重緩急,總不至事事都親力親為。”
他臉上的笑容一下漫開:“原來如此……”
蕭珏似是察覺他的異樣,又問:“你怎麼了?”
他臉上的笑完全收不住,卻一點也不好看:“沒……弟子隻是覺得,仙君此話十分有理。弟子……弟子不打擾仙君清修了……”
他行了個禮,轉身就走。
“無涯……”
蕭珏突然喚他。
謝無涯像身後中了一箭,而那支箭從背後射來,直接穿過他的心口,他定在原地,一動不動。
蕭珏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切記,謹言慎行。”
謝無涯臉上還是滿溢的笑容,眼底卻如枯井,一片死寂:“多謝……多謝仙君提醒,我……弟子……弟子一定會謹言慎行……謹言慎行……”
他沒回頭,大步離開了。一出結界,便嘔血不止,猶如肺腑俱傷,肝膽俱裂。
他慌張的一把一把擦掉口裡不斷湧出來的血,可怎麼也擦不幹淨,像是他的心,他的五髒六腑,早已被什麼絞成碎肉,現在,隻有滿腔的血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照花堂,如何安然躺下,又是如何一覺睡到晌午。醒來的時候,他還以為是自己做了個夢。
周玄讓他多睡會,但他記起跟梅雁冰約好要去後山觀摩弟子馴服妖獸,盡管身心疲憊,但他還是掙紮着起身。
周玄又叫人先備來飯菜,他看着面前的烏雞湯,起了幾次勢卻還是放下碗筷:“我不餓。宗主呢?”
周玄說:“宗主去千秋門了,說是與金首座有要事商議。”
“那去後山吧。”
周玄沒動:“師兄,盛宗主來了,說是想見你。”
謝無涯有些意外:“明朗?他在哪?”
“盛宗主已在院子裡等候你多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