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南城厚重的夜色剛剛浮上來,圓月獨有的深邃遼闊便高懸上空。這裡與其他幾界不同,白晝隻有兩個時辰,其他時間,都籠罩在蒼茫的黑夜當中。盡管如此,但妖界卻是六界當中赫赫有名的不夜天。
地下妖市雖為永夜,但這裡卻是妖界最為繁華所在,是狂歡之地,是放縱之所。
幾道法術從四面八方飛上天空,旋即在溫柔鄉上空綻開一朵又一朵绮麗雍容的牡丹。
衆人都被這動靜吸引了注意,紛紛擡頭,接着,焰火齊齊升騰,在一片盛大的喧鬧中将整片天空照亮,引得衆人議論不止。
“今日這溫柔鄉怎麼這麼大動靜,來新人了?”
“從前新人挂牌也沒見這陣仗啊,估計是來人物了。”
“聽說上回三爺來,溫柔鄉直接閉門謝客。這回來的人物應該比不了三爺吧……”
“聽說是妖君要來……”
人群裡響起一個低低的聲音,盡管又小又輕,但卻立馬被人捕捉到。
“什麼?妖君要來?!”
“聽說了嗎?妖君今晚要去溫柔鄉聽曲兒!!!”
“聽說了嗎?妖君有個相好的,就在溫柔鄉,妖君隔三差五就來探望一回。”
“我可給你們說,俺們妖君那個相好哈,是一隻狸貓,诶喲,那美得簡直不像話,妖君為着他啊,那是一擲千金,從此妖君不早朝……”
“嘿!那得美成啥樣啊?把俺們妖君迷成這樣式的……”
“那就美得不要不要的!那家夥大眼睛,高鼻梁,臉盤還小呢,關鍵是他那小尾巴刺撓人,抓得妖君一顆心可癢了……”
“都聽說了嗎?妖君為着他這青梅竹馬啊,那可是守身如玉,這麼多年空置後宮,那是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你們瞧瞧你們這些個貨,啊?幹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還整天想着逛窯子,要不人家是妖君,你們是妖精呢,這就是差距!”
“聽說了嗎?妖君這媳婦兒給他生了個大胖小子,就養在溫柔鄉,我上個月還瞧見一回呢,那個俊哦……”
“……”
“……”
一傳十,十傳百,說什麼的都有。妖君要來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似的迅速傳遍地下妖市。
衆妖歡欣鼓舞,踩着腳後跟湧向溫柔鄉。不僅如此,這消息迅速從妖市傳出去,整個昭南城的妖從四面八方趕來,齊齊湧往同一個地方,準備一睹妖君風采。
溫柔鄉。
火媚立在樓上,背靠欄杆悠悠搖着團扇,看着底下的妖擠破頭往樓裡湧,外面更是到處都在打架争搶位置。妖界不比人界,這裡是靠拳頭說話,所以見怪不怪,而且她也樂見其成。
略略估了估今夜的入賬,她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轉頭看向旁邊吃果子的謝無涯:“看來,你不光長了張臉。”
謝無涯笑笑:“今夜入賬起碼翻三倍,别忘了我的三成。”
火媚勾唇,格外妩媚,繼而搖着團扇走過來:“你這法子來錢是快,隻是風險太大。你編造妖君的謠言,就不怕他要了你的命?”
謝無涯一臉無所謂:“妖君日理萬機,哪有空關心這些事?何況,他如何證明這是我傳的謠言?賺錢嘛,風險越大,來錢越快。”
火媚一笑:“你道是深谙此理。”
謝無涯又拿了顆青棗吃,順手又取了路過夥計手中的茶水,火媚看他在這裡有種說不出的得心應手和如魚得水,有些納悶:“你是第一個被賣到這種地方卻毫不畏縮驚懼之人。”
謝無涯淡笑:“畏縮驚懼有什麼用?畏縮驚懼你就會放了我?”
“當然不會。隻是你太過鎮定。我這些年買進樓裡的人也不少,連上過戰場見過血的将軍都買過,他們可沒有你鎮定。尤其是那些自诩端方之人,落到此處,痛哭流涕全沒了昔日氣概。”
謝無涯道:“理解。就好比殺人,對于出手者而言不過如此,對于被殺者來說,兩股戰戰、涕泗橫流也是常有。再說,這淪為貨物買賣的人,還要什麼氣概?你要求也太高了。”
火媚看着他道:“我這樓裡以後買進來的人,都要拿你當标準。”
“我?”謝無涯失笑,“你要拿我當标準,你就等着關門大吉吧。人家來這種地方就圖一樂,你說别人圖我什麼?圖我殘廢,年紀大,長得醜?”
火媚被逗笑:“你似乎對自己的認知不太清晰。”
“什麼認知?”
“我要去招呼客人了。”火媚搖着團扇轉身下樓了。
一連兩日,溫柔鄉擠的水洩不通,謝無涯共分到六萬靈石。他有些擔心,照這樣下去,恐怕湊不夠十萬,便去找到火媚,說了自己的想法。
火媚詫異:“你要讓妖君露面?”
“是找人扮成妖君,晃一眼就行。不然,客人會越來越少。”
火媚并不在意:“溫柔鄉客源一向不錯,沒有這個噱頭無外乎少賺點。”
謝無涯道:“那不行,我跟你約法三章,我得幫你賺錢。”
火媚道:“你留在這,以後多的是時間幫我賺錢。”
謝無涯道:“以後再說吧。你先找人扮成妖君。”
火媚往牆上一靠:“我們這裡沒人見過妖君,如何扮?”
“沒人見過?那更好辦。”
火媚又道:“今晚客人多,樓裡稍微平頭整臉的都出去接客了,一時半會也找不着人。”
謝無涯道:“随便找個夥計也行。”
“你看堂上夥計們忙前忙後,哪有閑人?”
謝無涯看了一眼,果然少有空閑之人,隻能硬着頭皮道:“……不行我來。”
火媚道:“你這頭發恐怕不行……沒聽說妖君是銀發,一露面就會露餡……”
謝無涯道:“有沒有什麼法……”
火媚道:“沒有。”
謝無涯心想這人真是奇怪,他幫她賺錢,她卻一點主意也不出。想了想,他轉身往樓上去。
火媚問他:“你去哪?”
“找人想辦法。”
姑娘們覺得這事頗有意思,紛紛各顯身手。
剛開始衆人都想裝扮一個威武不凡的妖君,所以各抒己見,連頭上一定要長角的主意都出來了。
但對于她們來說,要弄出一隻角實在太難,隻好作罷。
謝無涯對着鏡子看了看:“别說,晚上看,一點也看不出這是拿墨染出來的。”
“頭發沒問題,就是這衣服……”
謝無涯:“衣服怎麼了?”
“妖君怎麼也得氣派些,你這身雖然也很好,但未免有些小家子氣了,得換一身。”
謝無涯覺得她們說的有道理,但他身形高大,樓裡壓根沒有他能穿的衣服。
“我記得當時妖界奉神時,六把刀給憫生上神做了一套吉服,後來君上沒看上,咱們可以把那套衣服借來。”
“能穿嗎?”
“能!你還不知道六把刀?做衣服從來不按尺寸來。快讓人去取。”
謝無涯意外:“不按尺寸來?那按什麼?”
姑娘們笑答:“按心情。”
“要不是他做衣服全憑心情,以他的手藝,還有别人什麼事?”
姑娘們樂樂呵呵的聊着天,很快衣服就拿了回來。
謝無涯頭上的墨也幹好,姑娘們給他點了吉痣,重新梳了發髻,戴上最好的銀冠,插上簡約精緻的簪子,将漂亮的銀珠以銀線串好,藏在他的發間。
她們又把他拉到旁邊,要替他更衣,謝無涯婉拒,姑娘們吃吃直笑:“你自己來?你可來不了,這身衣服得穿六層。”
姑娘們湧上來不由分說替他除去腰帶,解下外衣,替他将中衣打理妥帖,然後一層一層替他穿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