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救世之功?”
“她曾曆十世生死劫,均為救世而亡。别看她是女兒身,當年在神界可是能跟靈澤硬剛而不落下風,要不然怎麼能叫戰神?說起靈澤上神你可能有些陌生,他是神界戰力巅峰,沒人是他對手。”
李憫道:“他們交情很好?”
“你說靈澤跟她?”
“不,我是說青鸾跟花蕪上神……”
“一個是極天殿的神侍,一個是該殿殿司,交情應該還不錯。聽說他這些日子常去無魅之林,想必也是想跟故友叙叙舊。多年不見,肯定有許多話要說。”
李憫臉色不太好:“妖君方才說,我還算不得上神?是何意?”
“他沒告訴你,上神飛升,神界大門便會自動打開,到時會有上古神獸引路,前往通天道?神界一日未開,你便算不得神,充其量隻是體内靈力充盈些。你那點子本事,吓唬吓唬其他人還成,在真正的上神跟前,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
李憫難以置信:“小孩子過家家……”
“上神者,可一念呼風喚雨,一念移山平海。如今本君修為也不過比肩半神而已,就憑你,也敢妄稱上神?”
“我……”
“但你也不必太過憂心,如你所說,天道為你賜下尊号,自有它的用意。說不定,哪一日再降一番九天雷劫,給你些考驗,這天門也就打開了。”
李憫疑惑:“雷劫?”
“跟你上一次曆過的雷劫無二。”
“上一次?”
離昊擡眼:“怎麼?這麼快就忘了?”
李憫忙道:“沒……雷劫……自然記得。”
“你可還記得當日降下幾道天雷?下一次要受的總不會更多。”
李憫支支吾吾:“當日情勢危急,我并未留意這些。下回……我定會留意。”
離昊道:“那下回,你可别忘了。”
“多謝妖君提點,下次必不會忘。”
*
衍天宗。
陸銘很長一段時間都未來過,他這人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回來,坐了許久還不曾切入正題,道叫蕭蓮舟頗為意外。
“既然來了,有事不妨直說。”
陸銘問他:“你就肯定我有事要說?”
“我們認識好歹也有幾十年了,難道這點了解還沒有?”
陸銘看了他一眼:“你不提,我倒是都快忘了。也沒什麼,就是收到你的喜帖,想着提前恭賀一番。我看婚期将近,似乎稍顯匆促,來看看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你大婚,我定當盡心竭力。”
蕭蓮舟道:“你放心,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
陸銘看着他,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妥當就好。”
蕭蓮舟道:“這門婚事你從前沒少花心思,說起來你才是大媒。”
陸銘笑:“姻緣之事,從來都是上天注定。該你的緣分跑不掉,不該你的,強求也強求不來。”
蕭蓮舟看過來:“這話聽起來道有幾分玄機。你不是常說事在人為?”
陸銘道:“盡人事,聽天命,不矛盾。蕭宗主如今不是就達成心願了嗎?”
蕭蓮舟道:“依你之見,這門婚事一成,我便高枕無憂?”
陸銘道:“至少你在修真界的地位,自此無可撼動。東陵瑤華代表的是臨淵門對你的支持,此後,無論上修界還是下修界,都無人敢不服你。”
蕭蓮舟淡然:“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強者之上仍有更強者。”
陸銘道:“那是自然。”
“這話真是叫人無奈,”蕭蓮舟笑笑,擱下手中筆墨:“我少時以為,隻要強于同齡人,即可換一身安平;長大些,我以為,隻要強于同門即可安穩。後來,我以為隻要獨秀于宗門即可,再後來,我以為隻要勢壓下修界即可,如今,我已坐到盟主之位,上修界和下修界都要俯首稱臣,沒想到仍舊人外有人。陸銘,你說,這條路到底有沒有盡頭?”
陸銘道:“你似乎感悟頗多。”
蕭蓮舟看着他笑道:“算不上感悟,隻是在這條路上走的越久,就越想到盡頭去看看。”
陸銘道:“這不容易。怎麼突然有此等想法?”
“沒什麼,所謂知不足常進嘛。”
陸銘沒有多問,轉而道:“婚事落定,想必臨淵門安心了。隻是你跟前的人打算如何處理?莫要壞了你的大婚才好。”
蕭蓮舟道:“他不會。”
陸銘看看他:“你就如此肯定他不會因愛生恨、惱羞成怒,在人前将事情捅出來?”
蕭蓮舟道:“他不會。”
陸銘情緒微微起伏:“東陵瑤華派人暗殺他、羞辱他,如今還要與你大婚,難道他當真能按捺住?你未免……太過自信。”
蕭蓮舟道:“那你就太不了解他了。無涯這個人,表面上狂放不羁、野性難馴,骨子裡卻十分規束。他這樣的人,一條筋、認死理,最難馴服,也最好馴服。他就算再惱羞成怒,也隻會私底下來找我,這種傷及我跟衍天宗清譽的事情,他絕不會做。”
陸銘看着他,眼神莫名:“他來找過你?”
“找過。”
“走了?”
“走了。走了也無妨,如今他正在氣頭上,不必管他。等大婚之後,他氣消了,自會回來。”
“是嗎?”
“他再生氣,随便哄一哄也就好了。”
陸銘看着他:“你還要留他在跟前?”
“他是我的弟子,自然應該跟在我身側,寸步不離。”
“他還會同意?”
蕭蓮舟胸有成竹:“他會同意。”
陸銘無端沉默。
蕭蓮舟道:“這是我的私事,你不必費心。萬毒門如今要做的,就是替我看顧各宗動向,衍天宗跟臨淵門聯姻是喜事,我不希望聽到一些不好的言論,更不希望傳出一些不三不四的流言,尤其是有關東陵瑤華。”
“我明白。”
“你要是沒有其他事……”
陸銘突然道:“單雲閣這個人,你可知道他的底細?”
“他不是神劍閣容阜長老的高徒?”蕭蓮舟神色警惕起來:“怎麼忽然問起他?”
“沒什麼,方才遠遠打了個照面。”
“隻如此,便叫你張口向我打聽他的底細?”
陸銘淡淡道:“我隻是見他眉眼間有幾分故人模樣,就随口一問,許是認錯了。”
蕭蓮舟道:“我道是有些好奇陸門主的這位故人,莫不是紅顔知己?”
陸銘道:“認識而已,并無深交。”
蕭蓮舟知道他是敷衍,想起單雲閣曾對陸銘所做的一番評價和揣度,不禁也多在心裡思量了幾番:“提起紅顔知己,我想起這麼多年陸門主從未有過婚配,難不成這當中還有什麼關聯?”
陸銘道:“我風流成性,又好用毒,哪有良家姑娘肯跟我?”
“這不是實話。你若有心,這豈會是問題?”
陸銘笑笑,擺手道:“算了,我過慣了無拘無束的日子,可不想有人事事管着我,再說,我還沒風流快活夠,哪能這麼容易就被婚事絆住?”
蕭蓮舟道:“這世上的事情,都講究個你情我願。若是不願,婚事焉能絆住?”
陸銘道:“我既不願走進牢籠,又何必受其禁锢?我既自願走進枷鎖,為何又要想着時時掙脫?”
蕭蓮舟看着他,臉色意味不明。
陸銘也看着他:“若有一日,我遇到那個讓我心甘情願之人,必定将之視若神明,不敢亵渎分毫,自願畫地為牢,甘受終生禁锢,願奉真心,以謝垂愛。”
蕭蓮舟笑的勉強:“陸門主有此心,道不知他日是哪家姑娘的福分?”
陸銘斂了正色,一笑而過:“随口一說,你還當真了?天底下姑娘多的是,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讨人喜歡的姑娘那麼多,真叫我娶一個回去,豈不是厚此薄彼?這可是情場大忌。”
蕭蓮舟看着他,用一種略帶探尋的眼光。
“蕭宗主何故拿這種眼神看我?”
“我跟你認識這麼多年,深知你風流成性。但是,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蕭蓮舟滿臉笑意,眼光深沉,“這才是你的僞裝?”
陸銘笑:“僞裝?僞裝什麼?風流成性?理由呢?”
“誰知道呢?”蕭蓮舟面色溫和,“可如果事實的确如此,陸門主,你不覺得可怕嗎?”
陸銘不以為然:“随你怎麼想,風流成性也好,守身如玉也罷,我從來都不在乎别人怎麼看。但話又說回來,這對于蕭宗主來說,重要嗎?”
他反問道,“隻要我陸銘真心依附于你,鼎力支持你的任何決定,其他的,又有什麼緊要呢?”
“的确也沒什麼緊要。既然你說支持我、依附我,如今,我道是有一個法子許萬毒門一個錦繡前程。”
“願聞其詳。”
“便是從前你教我的法子——合二姓之好。以陸門主的智計,再有才貌加持,要得到仙音宗助力,想來也并非難事。”
陸銘笑:“蕭宗主,你這是許我錦繡前程,還是讓我去送死?仙音宗宗規第一條,便是不與男子婚配,宗内弟子若有違背,一經發現,廢除修為、逐出宗門、永不錄用。那位孟掌座獨立紅塵三百多年,你就算給我十顆熊心豹子膽,我也不敢啊。我承認,我這人是風流好色,但我惜命啊。我的确想要萬毒門有錦繡未來,但我更想有機會看到自己的未來。”
“這麼說,道是我考慮不周了。”
“哪裡?我還要感謝蕭宗主時時為我考慮長遠。”
“……”
從靈晖殿出來已近晌午,天色晦暗,又是快要落雪的征兆。
陸銘立在殿階上,擡眼一望,說了一句:“又要下雪了,自從入冬以來,這雪就沒停過。”
話說完,身後随行的弟子就道:“宗主,落雪了。”
他微微仰頭,果真依稀瞧見飛雪。
弟子就要撐傘,他攔住:“雪天好景,撐傘做什麼?”
弟子将傘收好,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
剛走到下方廣場上,迎面過來兩人,也是一前一後,隻是頭頂遮着一把傘。
陸銘瞧見對方,那人卻停住,隻等陸銘過去跟他見禮。
陸銘卻隻瞟了一眼,視若無睹,徑自離開了。
走出來,弟子才敢出聲:“宗主,方才那位似乎是雲閣元君,咱們……會不會失禮?”
陸銘面無表情:“何處失禮?”
“他是元君,咱們……是不是應該向他見禮?”
陸銘道:“我的禮,他還受不起。”
“……”
“我讓你打聽的事,可打聽清楚了?”
“回宗主,周彥說,謝仙君月前的确回來過,與蕭宗主閉門長談了數個時辰,之後就離開了。他還說……”
“說什麼?”
“說……謝仙君看上去很不好,從照花堂出來就嘔血不止……恐怕……”
陸銘微微蜷緊指節:“什麼?”
“周彥說,自從上回蕭宗主痊愈之後,謝仙君就總下山,偶爾回來也不會久留。好幾次他都無意中瞧見謝仙君嘔血……血迹呈烏紫,似乎是中毒之兆……這毒恐已入肺腑了……”
陸銘嘴唇微顫,連唇色似乎也被晦暗的天色映襯的發灰,他喃喃道:“于他而言,這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弟子沒聽清:“宗主,衍天宗實力雄厚、靈藥繁多,謝仙君又是蕭宗主看重的弟子,怎還會中毒至此?”
陸銘道:“這世上有一種人,年歲不大,心門早封,任憑門外之人挖肝剖心、血濺三尺,他也不願相信那人叩門是來愛他。”
弟子:“……”
“世間情愛,多是有情出無情,無情生有情。”陸銘望向遠方,眼神深邃如沉夜,“多年前我就明白一個道理,真心二字從來就不是用心就能換來的……”他擡眸看向天空,“終歸,這一切都要徹底結束了……”
而另一邊,明信望出去老遠才略帶不滿的收回視線:“殿下,這陸銘竟敢對你如此無禮,簡直……”
單雲閣神色不明:“坊間傳聞此人好流連花街柳巷,你指望他能多有禮?”
“可在這裡,你是元君,他隻是一個小小宗門仙首……”
“來日方長。”
明信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