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刀霸天捂着心口,擡頭望向台下的重矅,眼底漫出深深的迷惑。
重矅道:“既然約定點到為止,何故還要步步緊逼?今日之你與仗勢欺人者何異?”
刀霸天低着頭不說話,若是換作平時,她定會跳起來理論,隻是今日這情形,她着實不敢放肆。
她乃上古神獸後裔,血脈尊貴,可方才她竟然感知到血脈壓迫之力。據她所知,這世上能對鳳凰一族産生血脈壓制的隻有金龍一族。隻因金龍一族乃鎮方神獸太初金龍後裔,受天地尊神神力影響,對世間一切神獸有号令之威。
這人,莫不是出于金龍一族?她想。
可金龍一族當年也損傷慘重,全族隔絕于世,沒聽族長說他們面世了。她不解。
這時,彭城稷平道:“花公子,是我技不如人,與這位小兄弟無關。況且,也是我犯了輕敵大忌,這位小兄弟的确比我高明。”
刀霸天立馬爬起來為自己說話:“你看你看,他都說了與我無關,不關我的事。”
重矅面色如舊,可刀霸天心裡隻覺得咯噔一下,似乎方才那句推脫之詞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大錯。
“我……我說錯什麼了嗎?本……本來就是嘛,是他要跟我比試,我又沒有……”
她越說越沒底氣,隻覺得那道視線像一根審判用的戒鞭,就懸在她頭頂上。那種不知來源的壓迫感讓她渾身發毛,背心冷汗直冒,連體内血脈也突突直跳。她越發覺得面前這個人有種說不出的可怕。
“我錯了!我錯了!”
本能讓她幾乎在瞬間做出最明智的選擇,周圍的壓迫感立時蕩然無存。刀霸天慢慢擡起頭看向重矅,可憐兮兮的小臉上難掩惶恐和畏懼。
她悻悻下來,随重矅離去。衆人都是一頭霧水,隻覺得這孩子有些神經兮兮。
陵晉見底下人群接連散去,覺得頗為失望:“本以為今日這場比試會十分精彩,沒想到被一個散修攪和了。”
蕭蓮舟收回視線:“散修?”
陵晉道:“回宗主,方才出言制止的就是當日在積明山與三扇門搶殺妖獸的散修,喚作花隐,現下也在城裡落腳。估計此番前來也是為了會武。”
“确定是散修?”
陵晉道:“應該是,但修真界從沒聽過這号人。許是由于此人從未出過手,實力不詳。”
蕭蓮舟沒應,隻直覺能讓那隻小鳳凰輕而易舉服軟的,必定不會隻是散修這麼簡單:“去查查他。”
“是。”
*
小鳳凰拖着大刀跟了他一路,她怕他、畏他是一回事,但不得不說,她下界好不容易遇到另一隻(自以為的)神獸,讓她如何能不欣喜?相比整天跟人待在一起,她甯願跟一條龍待在一起。
但這條龍卻不這麼想,隻讓她從哪來回哪去。
小鳳凰覺得這龍的性子比她還不好相處,直言道:“你怎麼這樣啊?我幫了你,你還這樣兇,你這樣的人肯定沒什麼朋友。”
重矅隻往前走,他身高體長,自是毫不費力就将小鳳凰甩在身後,但這鳳凰卻是個不依不饒的主,小跑着跟上去也要跟他發牢騷:“他們欺負你,我教訓他們你不是應該很開心嗎?為何你要制止我?你這人真是好沒道理。”
重矅停住,小鳳凰也立馬停住小跑的步子。對于重矅,她總有種說不出的畏懼:“我哪裡做錯了,你道是說嘛,你這樣盯着我,怪……怪瘆人的,你怎麼比族長還可怕……”
重矅道:“你言要鏟兇除惡、行俠仗義,難道今日你不是仗勢欺人、作威作福?”
小鳳凰解釋道:“那怎麼一樣?他們是壞人,我是替你打抱不平。”
“好壞善惡,豈能憑你一語斷定?”
“可……”小鳳凰覺得委屈,她覺得自己沒錯,“明明是我幫了你,你卻反道指責我,你這人……我以後再也不行俠仗義了!”
重矅語平如水:“你做與不做,與旁人何幹?你若堅持本心,旁人指責與否,又何須在意?說到底,無非是你心智不堅。”
“我哪裡心智不堅?明明是你說……”小鳳凰委屈憋在心頭,眼淚在眼眶直打轉:“你……你太過分了……”
“閣下方才淩人之姿,才當得過分二字。”
“我沒有……”
重矅轉身離開,小鳳凰沒忍住,一包眼淚傾瀉而出,整張臉淹了個徹底。
從街角轉過來,重矅停住腳步,視線随意落在前方,話卻是對身後相随之人所說:“出來。”
幾秒過後,身後走出一個纖塵不染的影子。
“你何時發現……”
“我若不提醒閣下,”重矅轉身,“閣下打算跟到何時?”
蕭珏明白,他是一早就發現他,隻是此時才點破而已。
“……”他動了動嘴唇,似是想解釋,可話到嘴邊,卻又覺得無論什麼解釋都顯得蒼白無力。
重矅看着他,像看一塊石頭,一棵樹,看世間衆生,無悲無喜,亦無它緒。蕭珏覺得心口像是利劍穿過,他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卻又不想錯開,他想,他也曾有過這樣的眼神,平靜如水,風雨不興。
重矅道:“蕭道長有何事不妨直說。”
蕭珏斟酌道:“那晚,有勞花公子……”
“舉手之勞,道長不必客氣。”
蕭珏看看他,試探着說道:“我想請花公子喝杯茶,不知可否賞光?”
重矅的視線落在他臉上,并未移動:“有勞。”
蕭珏擡眼,半天才反應過來他這是答應了:“這……這邊請。”
兩人上了一處臨河而建的茶樓,三月河風從樓下吹上來,伴着袅袅茶香,清爽怡然。
河中漁人收篙停棹,坐在船頭說笑,聲音傳到窗口,隻剩隐約的笑意。
兩人對坐,蕭珏替他斟好茶,重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不錯。”
蕭珏看着他,有些懷疑:“你會品茶?”
“略懂一二。”
蕭珏問:“對酒可有了解?”
“我有胃疾,從不飲酒。”
“……”
蕭珏不知在想什麼,半天沒動靜。重矅看着桌上小小的茶壺,問他:“蕭道長怎突然要請我喝茶?”
蕭珏道:“……于情于理,我該感謝花公子。”
“道長光風霁月,道甚是明白這人情世故。”
蕭珏眸色微黯:“……我以前以為這不重要。”
重矅捏着茶杯,淡淡道:“那何事讓道長改變了這個想法?”
蕭珏眸光黯淡,失神若枯木。重矅靜靜品茶,他沒說,他也就沒再追問。
良久,蕭珏緩緩擡眼:“花公子此番可也是為會武之事而來?”
“仙門盛事,權當來開眼。”
“不知花公子師從何處?”
重矅喝了口茶:“家師不過尋常人,說與道長,道長也不識得。”
蕭珏啞然,他想找個别的話題,但他實在沒有這方面的天賦,隻能無意識捏着那杯一口沒動的茶水發愣。
一杯茶喝完,蕭珏要替他添茶,重矅婉拒:“蕭道長,茶也喝了,沒别的事我就先告辭了。另外,區區小事,一杯茶足矣,道長日後不必再挂懷了。”說罷,重矅起身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