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蓮舟重傷将養,宗内事務皆由青霄主持。這些日子,陵晉、紀惟生、段天涯等一幹弟子也為兇手一事奔忙。
抵達衍天宗當日,負責接待他二人的是紀惟生。
作為修真界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又是蕭蓮舟座下弟子,紀惟生在衍天宗地位極高,又因他性情溫和,公道正派,處事大方,也頗得青霄看重。此番調查兇手一事,亦被委以重任,主要便是負責調查傀儡一事。
上午,紀惟生親自将姚平之的大弟子姚從元和二弟子渝占亭安置在靈晖峰的靜芳堂,此處與他所居的一念堂隻有一牆之隔。午後,紀惟生便來了靜芳堂,同他二人說起傀儡的事情。
如今,一切證物都在妖界,但僅憑此人描述,兩人竟也知曉了個大概。
姚從元在機關術一途中頗有造詣,是公認的天樞門接班人。聽過紀惟生的描述後,他猜測道:“要制作以假亂真的傀儡并非易事,但我曾在書中看到,可借靈力深厚之物煉制。但這需要極深厚的修為才能做到,且越是精細越是耗時不菲。既然是能騙過所有人的傀儡,想必煉制他的人一定花費了不少精力。而且,書中曾載,靈獸靈犀,性溫和,好幻化,其内丹最宜為煉制之物。不過我修習機關術多年,也未嘗一見,不好斷言。”
紀惟生道:“原本我還存疑,經姚兄如此一說,道豁然開朗。”
“願聞其詳。”
“當初我們隻是猜測假花隐為兇手,其傀儡便主動來衍天宗自首,将一幹事情和盤托出,我們雖也有查證,但因限期将至,不免有抓大放小之處。但誰也不曾懷疑,此人本身便是最大的問題。“假花隐”隐瞞身份的确可疑,但若說他殺害鬼章,還值得推敲,我原以為,此人或許是與“假花隐”結怨,因此才出此下策,可如今想來,此人的目的當是衍天宗才對,否則,何至于如此煞費苦心?何況,此事最有可能激怒妖界,若當日妖界大殿下當場發難,衍天宗隻恐血流成河。”
姚從元說:“紀兄的意思是說,兇手定與衍天宗結怨?”
“但有一點說不通。若他真與衍天宗結怨,殺死鬼章,隻需藏起來,靜等妖界發難便是,為何還要多此一舉耗時耗力制作一個傀儡?而且,若真要嫁禍“假花隐”,他可以選擇更有利的時機下手,卻偏偏是在“假花隐”離開衍天宗當夜……而且,殺死鬼章的手法簡單粗暴,一擊緻命,可見此人手段淩厲。可他又行嫁禍之舉,拖泥帶水,完全不像之前的行事作風。從前未曾覺得這些是疑點,如今想來,卻是疑點重重……”
這時,坐在一側一直未曾開口的渝占亭說道:“也許,不是同一人。”
他披着一件暗青的披風,看起來精神欠佳。
紀惟生微微詫異:“不是同一人?”
姚從元也覺得這個想法大膽:“怎麼可能不是同一人?難道還會有兩個人先後參與這件事?”
渝占亭說:“我隻是根據你二人所言得出推斷。既然兩個行為之間出現割裂,當然不排除并非同一人所為的可能。”
姚從元仍覺得不可思議,但紀惟生細想之後,卻認可這一猜測:“渝兄說的沒錯,這樣很多事情就說的通了。殺害鬼章這件事并沒有牽扯假花隐,但在查找兇手時卻出現假花隐,至少可以說明,制作傀儡的人與“假花隐”之間存在恩怨……”
姚從元卻認為:“也許是因為,兇手知道你們在查假花隐,為了進一步激怒妖界,嫁禍衍天宗,将計就計,故意制作了此人的傀儡?”
紀惟生道:“也不排除這個可能。但有一點是共通的,那就是殺害鬼章和制作傀儡的目的都是為了嫁禍衍天宗。兇手可能與衍天宗結怨,也可能是與鬼章亦或者妖界結怨,同時,不排除與假花隐之間也存在恩怨。但站在衍天宗的角度來說……”
紀惟生突然想起什麼:“我可能知道傀儡出自何人之手了。”
渝占亭淺啜了一口茶,姚從元追問:“紀兄這麼快就有結論了?”
紀惟生似是有些事情沒有想明白,并沒回答他這個問題:“姚兄,渝兄,多謝二位指點,今日與兩位談話受益頗多。不過現在,有件事還需要求證,先走一步,失陪。”
紀惟生起身離開,姚從元不禁贊賞道:“難怪師傅他老人家推崇衍天宗,不愧是衍天宗弟子,蕭宗主當真教徒有方。紀兄已是宗門弟子修為排名榜的首名,不想卻如此親和有禮,與他談話當真有如沐春風之感。占亭,你說呢?”
渝占亭放下茶杯,沒有應聲。
姚從元忍不住往下說:“聽說從前的梅仙君和長意仙君,在修真界也極富盛名。我想,紀兄他日之聲威,定不會遜色于他二人。此番回宗,我們師兄弟可也得勤加修習才是。”
第二天,紀惟生再次來到靜芳堂,這一次,與他同來的,還有陵晉。陵晉雖不是蕭蓮舟的親傳弟子,但此人跟在他身側将近二十年,算是蕭蓮舟的心腹。如果不是因為當年出了那件事,陵晉聲名受損,恐怕如今早已是長老級的人物。此人雖冷口冷面,做事卻利落。
陵晉來此隻問了一件事:“靈犀出自何處?”
姚從元說:“靈獸多出自靈氣豐盈之地,不過迄今為止,還沒聽說修真界哪處靈山福地出過這樣的靈物。”
陵晉蹙了下眉頭,沒多問,也沒深究任何事,直接帶着弟子走了。
紀惟生跟出來,正要說一點自己對此事的看法,陵晉說:“這件事,你不用管了。”
紀惟生詫異,也感到不解:“師兄,這是為何?制作傀儡陷害衍天宗之人,或許就是殺害鬼章的兇手。”
陵晉說:“你不需要知道那麼多。另外,這件事先不要禀報長老。”
“可師尊他……”
陵晉停住,臉色一沉,冷聲道:“如今,是不是我指揮不動你這得意弟子?”
紀惟生解釋道:“師兄,我并非是要違逆,隻是,師兄也知道,當初那“假花隐”自首時,自稱是昊天宗舊人,與曾經刺殺師尊的程景之乃是同夥。可如今假花隐隻是傀儡,從前他的供述就不能不存疑。假花隐是為師兄從西境帶回來的人而來,如果這個傀儡隻是一個幌子,那麼,制作這個傀儡,并編造這些供述的人一定是知情人……”
“住口!”陵晉打斷他,“你是在賣弄你的聰明?”
“師兄……”紀惟生不明白陵晉為何會突然惡語相向,雖然他向來冷言冷語,卻從未如此疾言厲色過。
“這件事輪不到你指手畫腳。等你做了宗主,再來教我做事。”
“……”
陵晉憤然離去,紀惟生雖然疑惑,也不得不暫做妥協。隻是這件事情他越想越覺得古怪,等了一日,見陵晉沒有任何動作,紀惟生找到段天涯,跟姚從元和渝占亭一起來了蒼梧峰。
陵晉不讓他插手傀儡的事情,他便轉頭從殺害鬼章一事入手。
青賦待小輩向來親厚,聽紀惟生說過來意後,又将鬼章被殺那晚的事情大緻說了一遍,儲龍和蕭冕也都把所知所聞告訴他。
聽過之後,幾人的表情無一例外變得凝重。
隻有渝占亭披着一件白底靛青花紋的披風坐在一旁,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前輩,果真什麼動靜都沒有嗎?”
紀惟生看向鬼章被殺的現場,鬼章的房間與儲龍和蕭冕的房間僅一牆之隔,按理說,一點輕微的動靜就足以驚動隔壁,何況還是修為極高之人,可他二人都說那夜沒有聽到任何響動。
青賦也搖頭。
紀惟生感到異常棘手,青賦半是寬慰似的說道:“這段時間,我們也實驗了各種法子,就算是最輕微的打鬥,也不可能一點動靜也沒有。”
段天涯說:“用毒呢?無色無味,用過不留痕的那種?”
青賦道:“無色無味容易,可既然進入體内,就斷沒有一點痕迹都不留下的道理。鬼章并無中毒迹象,應該不是用毒。”
姚從元道:“用暗器。不必近身就能做到殺人于無形。”
儲龍道:“若是暗器,我們能沒察覺?”
姚從元尴尬的笑笑。
段天涯疑惑:“既然都不可能,那兇手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儲龍道:“你問到點子上了,你要是能想出兇手是怎麼做到的,那兇手就呼之欲出了。”
常煦提着茶壺從房裡出來,替他們将茶水加上。
輪到渝占亭時,渝占亭跟他說:“可否幫我放些甘草?”
常煦見他穿着嚴實,似是有些受涼,便放下茶壺,拿起面前的茶杯轉身進屋,渝占亭起身跟他一道進了房間,很快,又走出來坐回原來的位置。
紀惟生又問了幾處細節,仍舊對當晚發生的情況百思不得其解。
蕭珏從山下回來,他剛去看過蕭蓮舟。這還是頭一回見到蒼梧峰如此熱鬧,紀惟生、段天涯随即起身恭恭敬敬的執禮,姚從元從凳子上彈起來,激動的磕巴了一句:“見……見過扶華仙君。”渝占亭也站起來,靜靜立在姚從元身後。
蕭珏掃了一眼,并不在意。儲龍走過來問:“蕭宗主可好些?”
蕭珏不願多說,青賦了然,開始趕人:“我們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們幾個小娃娃,沒什麼事就趕快回去吧。”
幾人朝青賦恭敬行禮,再度拜過蕭珏,這才離開。
“等等。”蕭珏突然叫住他們。
紀惟生躬身一揖:“請仙君吩咐。”
段天涯和姚從元也趕緊執禮,蕭珏的視線越過紀惟生和姚從元,落在最後面的渝占亭身上。
儲龍湊過來問:“怎麼了?”
蕭珏收回視線,莫名又看了一眼,這才轉身朝青賦走過來。
紀惟生一行随之離去。
青賦問:“蓮舟情況如何?”
蕭珏說:“尚在昏迷。皮外傷道還是其次……”
儲龍不忿:“早聞妖界中人的手段,想不到竟如此殘暴,僅憑一紙文書拿走一宗宗主,酷刑相加,着實可惡。”
蕭珏道:“此事容後再說。當務之急,是找到兇手。”
儲龍抱怨道:“你說這兇手到底是怎麼在我們幾個的眼皮底下把人悄無聲息的殺了?虧的我們還自诩為高手,讓人睡在隔壁被殺了,丢人啊!”
青賦道:“距離約定的限期隻有一日。若此番不能給妖界一個滿意的答複,恐怕……”
儲龍打斷他:“那不還有一日功夫嗎?我就不信這兇手能上天入地!”說完,仰頭把一杯茶倒進嘴裡,“常煦,添茶。你師尊回來了還磨磨蹭蹭。”
半天沒有動靜,儲龍有些不高興了:“常煦,你聾了?”
沒動靜。
青賦有些奇怪:“剛剛還在這裡。”
“我去瞧瞧,這小子……”儲龍起身進屋,兩秒後,傳來儲龍的驚呼,“常煦!常煦!”
蕭珏起身進門,青賦和蕭冕緊随其後。
常煦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儲龍探了鼻息,松了口氣:“沒死。”
他伸手把人搖醒,常煦睜開眼睛,慢慢恢複意識:“師傅……”
青賦問:“怎麼回事?”
常煦說:“我也不知是怎麼回事。渝公子讓我給他換杯茶,誰知道他突然對我出手,我還沒反應過來就暈過去了……”
儲龍由詫異到憤怒:“你是說天樞閣那小子?竟敢對蒼梧峰的人出手,我看他是活膩了。”
青賦不解:“他為何要打暈你?”
常煦也一頭霧水:“我不知道。”
青賦道:“方才我們都在外面坐着,怎麼一點動靜也……”
青賦怔然。
儲龍怒道:“那小子挺會裝啊!看着病怏怏的,心眼兒忒壞!他還跟個沒事人似的坐那,我去把那小子抓回來!”
蕭冕按下他,儲龍轉頭:“你攔我做什麼?那小子……”
蕭冕說:“他做到了。”
“什麼?什麼他就做到了?”
青賦道:“神不知鬼不覺在人眼皮底下殺死一個人,并且全身而退。”
儲龍莫名背後一冷。
聞言,蕭珏目中一滞,轉身離開。青賦的視線追着他,腳下卻沒動。
常煦爬起來,一臉茫然道:“前輩,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青賦望着遠去的蕭珏,目色沉凝,口裡道:“我也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儲龍思索一番,突然反應過來:“我知道了,原來這小子就是兇手!蕭冕,我們這就去把他抓回來!”
蕭冕翻了個白眼,嘴型仿佛在說:
傻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