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突然傳來聲音:“他人呢?怎麼不出來迎着爺?”
“大人,公子在房裡休息呢。”
“他怎麼這個時候來了?”男人聞聲如臨大敵,急步過去打開旁邊衣櫃:“躲進去!”
他一顆心提到嗓子眼,見人還一動不動,忍不住低吼:“你想死别連累我,快進去!”
門外響起敲門聲:“開門。”
重矅想了一下,他如今傷勢不輕,來人虛實不明,若是撞上,決計要起一場風波,索性避開。
等人躲好,男人又威脅道:“我勸你别動什麼心思,要是被他發現,你跟我都活不成!”
男人阖緊衣櫃,整理好衣衫頭發,這才過來開門。
“爺,怎麼今兒這個時辰過來了?”男人一瞬變得溫順體貼又謙卑起來。
“怎麼?我不能來?”來人一步跨進來,身上華服美飾,目中不怒自威,“這麼久不開門,藏人了?”
男人悚然而顫,撲通一聲跪在他腳邊:“奴哪兒敢?侍奴生是大人的人,死是大人的鬼,永生永世絕不敢背叛大人。”
南禺冷哼:“不敢?那個姓謝的時常在你院外徘徊,還敢說不敢?”
“是那姓謝的不知死活糾纏奴,奴萬萬不敢背叛大人您呐。”
南禺揮了揮手:“起來吧。”
侍奴慢慢爬起來,體貼的阖了房門,将人引到桌旁,細心斟好茶水,垂首候在旁側。
南禺說:“他在死鬥場竟然把我的虎衛打死了。這麼多年,能活着從那個地方走出去的人,可不多。”
侍奴說:“大人想要碾死他,那還不跟碾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
南禺說:“對待新人,怎麼能這麼殘忍?這裡是個好地方,既然來了那就不要走了。”
侍奴連聲附和:“大人英明。”
“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
“大人……”侍奴不動聲色朝衣櫃的方向看了一眼,口裡嗔道,“可那狂徒糾纏奴……”
南禺拉過他的手,把玩着他白嫩的手指,接着順着衣袖伸進去,侍奴身子微顫,口中不禁發出喘息。
“他糾纏你,所以你就給他了?”
“沒……大人明察,奴絕……絕不敢做出背叛大人的事。”
侍奴吃痛一聲,跪倒在他面前。
南禺捏住他的下颌擡起來:“你最好說的是實話,否則,下場你清楚。”
侍奴顫顫巍巍的說了聲是。
南禺伸手摘了他的覆面,侍奴膝行至前,恭敬道:“大人,讓奴伺候您。”
房内花樣頻出,到徹底消停,已不知是何時辰。
重矅出來時,侍奴隻一襲中衣坐在桌邊,長發披垂,未再覆面,确實容顔清麗,但看起來身形單薄,搖搖欲墜。
“都聽到了?”他倦怠無神的視線落在重矅身上:“南禺大人讓我留你。謝郎身上靈氣還盛,想必剛入此地不久,這幽冥之地最是耗人靈氣,待耗盡了,也就留下了。”
重矅瞥見他頸下的傷,若隐若現,卻難掩猙獰。
注意到他的視線,侍奴幹脆拉開衣襟,露出脖頸和胸前大片大片可怖的傷痕:“看清楚了嗎?我是他的侍奴,專門伺候他。他有很多像我這樣的侍奴,豢養在各處宅子裡,他會讓我們戴上面具,以防除他之外的人窺視容顔。之前,宅子裡有人不小心瞧見一眼,就被拖到院子裡活活打死。你說他要看見現在這副場景,知道你跟我那天晚上的事,會怎麼處置你?”
重矅淡淡問道:“你想如何?”
侍奴噙着笑說:“我們都這麼熟了,還不知道你的來曆,這似乎不太好。”
重矅沒應,侍奴冷笑:“既然你不說,那不妨讓我猜一猜?你是個修士,到此地的目的……”侍奴看着他,“是來找人?蕭——珏,他是叫這個名字吧?”
重矅擡眼。
侍奴勾起唇角:“那天晚上你一直在我耳畔喚這個名字,我知道你認錯了人,但我不介意。你一解相思之苦,我呢圖個新鮮……”
“你想說什麼?”
侍奴笑笑道:“我可以幫你找他。你剛來此處,不懂這裡的規矩,要找人豈不是大海撈針?”
不等重矅說話,他又道:“你若是覺得我能力有限,不願我插手,那我就請南禺大人幫忙。我相信,以謝郎的眼光,這位蕭公子必定不差,南禺大人道是很樂意充實他城中各處宅院。”
重矅看着他:“這算是威脅?”
侍奴道:“這哪裡算得上威脅?我是好心提醒你,你人生地不熟,也不知猴年馬月能找到此人,此地的兇險想必謝郎也領教過,你就不怕萬一遲了,追悔莫及?”
重矅道:“條件呢?”
“我的确有個條件,道也不苛刻,就是指望謝郎常來,解我空虛寂寞。”
重矅說:“以你的處境,這恐怕不妥。”
侍奴臉色變了變:“謝郎這是不答應?”
“有話直說,不必拐彎抹角。”
侍奴看看他,又松口道:“我這個條件的确有些為難你,你剛從死鬥場死裡逃生,想來也的确力不從心。但這一時半會,我還真想不出其他什麼條件。不如等我好好琢磨琢磨,以後再告訴你?”
重矅點頭同意:“可以。”
侍奴有些意外:“你就不怕我提什麼離譜的條件?”
重矅淡然:“如你所說,我隻是個修士,初來乍到,根基淺薄。你若提我辦不到的要求,對你沒有任何意義。”
侍奴再次審視他,這些年,他遇到過不少人,但像面前這個如此鎮定的,幾乎沒有。
重矅問他:“你打算怎麼幫我?”
侍奴說:“你可知城中有個地方,喚作“六合天一閣”?”
見他沒應,侍奴繼續說道:“此閣神通廣大,也神秘莫測。這麼多年,就算是城主大人也要避忌三分。最重要的是,它有求必應,像是找人這種小事,自然不在話下。”
“有求必應?”
“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求人辦事,當然得有求人辦事的态度。你隻需要告訴他們你要什麼,他們自然會給你報價。至于出不出得起,那就是你的事了。”
重矅說:“你幫我便是告訴我這個消息?”
侍奴笑笑,起身從身後的桌案底下取出一隻金漆木匣子遞給他:“若隻是告訴你這個消息,怎算得我幫你?這是六合天一閣讓人送來的結果,人已經找到了。”
重矅接過,裡面放着一張紙條。
看清上面的内容,他擡眼,侍奴說:“怎麼?懷疑我诓你?你看看那上面是不是有六合天一閣的印鑒?”
紙條下方确有印鑒,重矅未置可否,轉身欲走,侍奴叫住他,意味深長的說道:“我已經讓人去打探過了,你這位朋友……很得黑水的賞識。你若隻是想跟他叙叙舊,道也無妨。若你是想帶他離開,那恐怕就……”
重矅徑自走了,剛出宅院,就遇到銅柱和鐵櫃兩兄弟。他們在外面已經等了許久。
銅柱上前關切的問他:“謝爻兄弟,你沒事吧?你在這還有熟人呢?這裡住的是誰啊?”
重矅問:“有個叫黑水的,認識嗎?”
銅柱臉色微變,但轉瞬如常:“黑……黑水?謝爻兄弟怎麼突然問起此人?”
“找他有點事。”
銅柱蹙眉:“何事啊?”
重矅看了他一眼:“在哪能找到他?”
銅柱看看他,斟酌的說道:“我的确知道他在哪,但……但是,這人是出了名的性情殘暴,貿然去找他,我擔心……”
“我自己去,也不會說出你。”
“謝爻兄弟,我不是這個意思。那黑水是南禺大人的心腹,也是有名的城中一霸,就奴隸市場那條街,大半鋪面都是他罩着,手底下不知養着多少護衛,咱們跟他……那不是一個等級啊。”
見人态度堅決,銅柱隻好又道:“好吧好吧,我帶你去,但是咱們說好啊,到了那裡,一切聽我指揮。”
重矅跟着他們來到城中最大的賭坊,銅柱問他:“是不是很眼熟?”
重矅認出這裡是他前幾日才見過的死鬥場。
“黑水就是這賭坊背後的老闆,”銅柱壓低聲音說:“你跟鐵櫃先留在這,我跟人打聽一下他今天在不在賭坊?”
銅柱随人徑自去了内室,重矅左右看了看,這裡的人沉迷于各種賭錢遊戲,赢的人瘋狂,輸了的人癫狂,已經毫無理智可言。
前面傳來熟悉的呐喊聲,他擡腳走過去。他所站的位置恰好是二樓,底下台子上兩個奴隸正在殊死搏鬥。雙方都已血肉模糊,但仍不死不休,周圍的人群瘋狂呐喊,連五官都因用力而變形扭曲。
随着其中一個奴隸倒地不起,銅鑼敲響,勝負已定。人群在一瞬間爆發出兩種極端的尖銳咆哮。鐵籠子被打開,台下的人瘋狂爬上台子,懷着滿腔不甘和憤怒肆無忌憚的毆打活下來的奴隸。
重矅雲淡風輕的看着。
台下洶湧的怒火發洩了一波又一波,直到兩個穿黑甲的人出來控制局面,台子上的人才慢慢散了,隻剩那個生死不明的奴隸癱倒在台上,黑甲人把他拖下去,下一場搏擊馬上就要開始。
重矅的視線一直跟着那人,面前突然冒出四個人擋住他的目光。
“你是謝爻?你大哥已經替你簽了四十年賣身契,從今以後,你的生死便不再是你自己說了算。跟我們走吧。”
“……”
*
銅柱和鐵櫃圍坐在桌前,望着滿桌流光溢彩的冥石出神發呆。
鐵櫃狠狠扇了自己兩耳光,都難以置信這是事實。
“哥,這真是咱們的錢?咱們有錢了?咱們有這麼多錢?”
銅柱一邊摩挲着一邊喃喃道:“沒錯。是咱們的錢,你哥的眼光不錯吧?這麼能打的奴隸,一準兒能賣個好價錢。就是想不到那小子竟然值這麼多錢。”
“哥,他可真好騙!”
“他蠢嘛,還真以為我們要跟他做生意。我是要做生意,不過我是要做無本生意。哈哈哈……”
房門砰的一聲打開,銅柱和鐵櫃都條件反射般的先去摟錢,兩人重重砸在桌子上,疊在一起。
重矅從門口進來,坐在他二人對面。
銅柱推了一把身上的鐵櫃:“你快給我起來!”
鐵櫃說:“哥,我動不了了。”
重矅輕輕擡手,房門瞬間阖上。
銅柱意識到來者不善,兩腿發顫,汗如雨下:“謝……謝爻兄弟,你……你怎麼回來了?”
重矅說:“兩位不是帶我去找黑水嗎?”
“那……那個……我問了,黑水大人他今天不在……我們……我們改天再去碰碰運氣,你看……看這樣好不好?”
重矅撚起一塊冥石捏在指間把玩:“幫我做一件事。”
銅柱信誓旦旦道:“謝爻兄弟,你盡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我們兄弟倆在所不辭。”
“去幫我把死鬥場一個叫元十三的奴隸買回來。”
銅柱牙齒打架:“元……元十三?”
“有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