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珏急問：“為什麼？”

“你忘了？我們已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蕭珏被他這句話驚到了，他用最溫柔的話語在他們之間劃下了一道天塹。蕭珏也終于在這一刻清清楚楚的記起來，他已經不是那個凡人修士謝無涯了。

蕭珏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渺小，而重矅的身影在他心裡卻越來越高大，如同山腳的螞蟻仰望山巅的松柏。他本以為那些紛繁雜亂、不堪回首的過往會是他們之間的阻礙。但此時此刻，那些誤會、糾葛、悔恨、愧疚等等等等，似乎都不重要了。

因為比起那些，這條溝壑已經足以将他們分開。他突然像是看到了一條走不到頭的路，無論他怎麼拼命追趕，隻要前方的人不停下腳步，他就永遠也追趕不上。隻要前方的人不回頭，他們一朝作别，就再難重見。

重矅提醒他：“回去吧，等天亮就離開此地，回到屬于你自己的世界裡。”

重矅轉身便走，他當即擡腳就追。

那一瞬間，蕭珏好像突然明白當年渝占亭存在的原因，這個人早就知道，他們之間隔着山海、天塹，渝占亭是他為走向自己親手構築的紐帶，而他，不僅沒有向他靠攏一步，還親手拆毀了這座承載他無限真誠與愛意的橋梁。

“無涯……”

悲怆的聲音回蕩在四野，蕭珏的心在這一刻徹底碎了。

他從來沒意識到有人會踏星河、負山海為自己而來，也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被珍重對待。他隻是固執的用拙劣的方式表達自己、滿足自己，卻從未傾聽過對方的聲音。他藏躲在自己的世界裡惴惴不安，卻從沒意識到他早已被巨大的愛與溫柔包裹。

但這一刻，他意識到了。

“……再給我最後一次機會，好嗎？”

蕭珏淚流滿面的乞求着，他不是輕言放棄的人，絕不會因為之前的錯誤就喪失重來的勇氣。而且，他還是個固執到極緻的人，隻要是他認定的事情，就永遠不會有放棄的那一天。

重矅對此隻感到無奈：“你想要什麼機會？”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蕭珏已經毫無顧忌：“我想要跟你在一起的機會，我一定不會再犯之前的錯誤。請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

聲音更低：“可是我不再相信自己了……”

蕭珏心頭一落，他還沒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就已經感受到比被他拒絕還要深刻的悲傷。

重矅目色悠遠，聲音疲憊：“……我深知自己很難再全心全意對待一個人，……最熱烈的，謝無涯已經給了你；最真摯的，渝占亭也給你了。我這裡什麼都沒有了。”

“無涯……”

“都過去了。就此了結，各自安好吧。”

重矅擡腳離去，消失不見。

“無涯！”

眼淚洶湧而下，四野卻再無人回應。蕭珏怔立在原地，一顆心像是在被什麼啃噬，疼得他喘不過氣。

胸腔劇烈顫動，那顆不安分的心好似要撞碎胸腔蹦出來。他使勁按住心口，可仍無濟于事，反而越發劇烈。他不得不蹲下身子，企圖緩解，一顆心卻仿佛要撕裂開來，甚至連他整個人都要活生生撕開。

蕭珏跪伏在地上，胸腔裡似乎有什麼在瘋狂生長，原本并不敏感、并不明白甚至被忽視的東西，被他越來越清晰的感知。

謝無涯、花隐、渝占亭的臉在他眼前交相變換，最後全都融彙成同一張面孔。那張臉溫柔深情的注視着他，眼角眉梢挂着春風般的笑意，他向自己張開懷抱，輕喚他的名字，卻在他滿心歡喜觸碰的那一刻破碎成灰。

“啊————”

九天雷霆直下，四野亮如白晝。

他猛地仰頭觀天，圓睜的雙目裡黑紋驟生，如蛛網般一圈一圈堆積。身下忽的漫開黑色火焰，如東風相助，頃刻遍及四野，所過之處，萬物枯焦。

天空風起雲湧，大團的黑雲開始在羅刹之地上空聚攏，如萬軍壓境，雲層裡雷電呼嘯，似乎正在醞釀一場浩然風暴。